【一织陆】Floating star

因为大眼一直发不进tag,所以搬运到论坛试一试。

Folating Star(上)
☆是国产gal《梦末》的设定,很多情节和设定均来自于这个游戏,可以去看看真的很优秀的国产gal><
☆有血腥猎奇向描写注意
☆上篇大概有1w+字数

☆一些名词解释:
梦末:一种精神类药物,起到镇定剂的作用,服用后会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但是会有严重的副作用,甚至会致死。
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会让药效失灵。
世界末日综合症(上篇并没有提及):一种由于世界末日引发的心理疾病,由梦末抑制。

这篇有出本计划所以后续的内容不确定会不会发布……><感谢您的阅读…!
因为重复发同样的内容,感觉很对不起大家,所以这一次增加了一节的内容,感谢大家的包容:pleading_face:

(1)

总觉得非常无聊。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你面对着永无休止的假期,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连未来的目标都没法很好的确定下来,当你把在做之前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都做了一遍之后,只是觉得真的无聊透顶。不如说甚至非常空虚。
更何况未来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面对什么都未知的不确定性,甚至连目标都没办法制定,更别提是去为之努力了。
就比如现在。
也许明天可以醒过来,然后看到太阳,然后起床,洗漱,吃饭,收拾好之后出门去学校。但是又也许明天世界就毁灭了。
是的,世界毁灭。人类的现状就是这样的。确确实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世界就快要毁灭了。
距离刚刚发现太阳老化已经有好几年,人类已经由一开始的绝望,救亡图存,尝试各种各样的研究、制造,试图找到新的家园,亦或是像某部科幻片一样带着地球逃离太阳系,银河系,去找寻新的家园,转变成了发现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现实的悲哀,无力,最终这股悲哀也已经慢慢淡化,直到现在的麻木——担忧又有什么用,慌张也没办法拯救自己,太阳老化所带来的各种新型疾病和各地因此产生的暴乱已经够让人折腾的了。
很快暴乱平息下去,新型疾病的致死率硬生生的让那些因人类的放弃而感到愤恨的人们发现反正难逃一死,于是在终于平息后,人们已经无心去在乎这些,干脆将自己埋进以往的日常生活,该做什么做什么,起码还能给自己营造一种一切都还好的假象,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岌岌可危的未来。
走在街上,偶尔看见一个人突然开枪自我了结,也不会有任何的波澜。人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找点临终前的事情做。
虽然真的很硬扯,一开始真的有人去寻欢作乐,想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点,但是有的人真的会在酒过三巡或者酣畅之际突然开始痛哭,因为明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着。
于是渐渐的连寻欢作乐的人都没有了。
无聊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失去灵魂是这个时代的胎记。

(2)
和泉一织看着自己被分出去一半点心的点心盒,抬起书遮住脸,然后对着书页悄悄叹了口气。
今天哥哥为他准备的甜点是松饼,被煎成了小熊的形状,仔细裹满了晶黄透亮的枫糖浆,虽说是末世,但也没至于到丧尸围城的那种程度——尽管现在的情况比丧尸围城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于差远了,但是生活水平和以前并没有多少的差距。
唯一的差距可能是去上学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自从地球被判了死刑,教育已然变得没有意义,人类的文明没有任何传播下去的必要,反正终有一天就会在地球被吞噬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学生也慢慢的不来学校,最终只剩下那么几个人还会坚持每天来学校。尽管这里早已经没有老师会来上课了。
一织是这小部分人里的其中之一,甚至之于他的学校来说,几乎是整个学校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并不是他对于学校有什么特殊情结,只不过带着满满的东西离开总比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直到末世的那一天要好上不少。
嗯…当然,并不是完全只剩下他自己。
就比如眼前这个分享走自己一半松饼的家伙。
松饼的分量还是够他吃的,三月在做点心的时候总是多做一些,尽管谁都知道这实在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但是他还是坚持一织带着可以分给同学吃。但是眼前的这个有着一头亮眼红发,脸上也沾着松饼柔软的碎屑,眯起双眼把幸福写了满脸的人,说实话,别说同学了,他们也才只不过认识了短短两三天不到的时间而已——还不包括他单方面和自己说话的时间。
“…七濑先生。”
“…唔嗯?”被叫到的人有点疑惑的回过头看着他,看见一织略微有点苦恼的样子,把嘴里的松饼咽下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一大口,“一织怎么了?”
“…脸这里,沾到了碎屑。”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后者照了照窗户,看见倒影上沾着的几粒碎屑,急急忙忙的抹掉。
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松饼并简简单单收拾好之后,一织站起身来,从面前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并将另一本放回去,仔仔细细的按照编码码好并确认排序没错之后,才坐下来翻开书。
“…没想到诶。”
“您说什么?”
“我说真的没想到一织会读这种书啊。”被称作七濑的人趴在长桌上,红色的圆眼睛亮亮的看着那本书的封皮。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上面的标题,促使一织翻过封面来看了看。

是几个世纪前的一本文学巨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小说,但是从七濑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一本什么不得了的书一样。
“什么叫‘这种书’啊?我读小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一织有点无奈的看向七濑,后者也没有马上反驳,而是弯起了圆圆的眼睛笑了起来。
“嗯…就是觉得一织平时都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板一眼的,在你的手里从来没见过理论书之外的书。”他一边笑一边屈起了两根手指比在面前,模仿起一织的样子皱着眉头,“‘因为我是完美又理性的高中生所以理论书是我的最爱!’之类的。”
没等一织反驳,他又加上了一句,“但是总觉得一织今天破例读了小说,还是讲述男女主突破枷锁相爱的故事,这样的一织很帅气又很可爱——”
“啊啊我才不想听到您称呼我很可爱!”一织又羞又恼的干脆把头埋进书里,“请您不要给我加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设定!”
他有点恼羞成怒的转过头去,却和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
七濑没有说话,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静静的看着他。他垂在脸颊右侧的那绺不对称刘海被微微压弯,脸颊肉被微微挤出一个小小的包,眼睛透亮,一织没来由的想到之前在宝石图鉴上看见的上等红宝石,那是如潮一样的红色,无论有没有切面,都会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仿佛万千种红潮涌动之上浮着一汪平静的湖。
“…您想多了,这只不过是按照编码读书恰好轮到这一本而已。”一织不动声色的撕开视线,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解释,“再,再说了,这样的文学巨作沉淀着非常优秀的思想内核,读一读也是很好的。”
“唔嗯,是很一织的回答呢。”七濑从桌子上起身,学着猫咪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我也看过这本书哦,非常非常感人,我还偷偷掉了好几次眼泪呢——”
“…麻烦您先请不要给我剧透。”
“一织,我说啊。”
“您又怎么了吗?”一织有点无奈的放下书,扭头看着一直扰乱自己计划的人。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个印着q版蛋包饭的可可爱爱的本子,一点一点推到他面前。
“嗯…也没什么,就是,”七濑翻开本子的第一页,“我们也来写一本书怎么样?”
“写书?”
“你看嘛!”七濑拿过那本一织正在看的小说,翻到作者导言的那一页,“这位先生在这么多年之前写的,到现在变成了一本文学巨作,而且在历史上不是也有很多人写的日记,到后来不是也变成了珍贵的文物吗?”他有些兴奋的探过身,“一织这么聪明,我们两个一起写一本书,很多年以后也会变成文学巨作的!”
“先不说能否变成文学巨作这件事,首先我们现在的处境都不能熬过几十年。”一织叹了口气,“再说了,我们能写点什么好呢?每天都是一样的内容,别人也不会很想看的吧。”
“呜哇…一织身上一股先知的味道,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七濑装作不满的鼓起脸颊,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亮亮的再次看向他。
“不如这样好了,我们也写一本恋爱小说吧!”
“哈?!”一织几乎是被吓了一大跳,激动的站了起来,脸像煮熟的章鱼一样通红。他抬起手挡住自己通红的脸,有点磕磕巴巴。
“您没有搞错吧!恋爱小说?”
“没有哦!而且一织从来都没有恋爱过吧!”始作俑者一脸无辜的眨眨眼睛,天真的语气说着一个足以让男高中生恼羞成怒的,即使没有发生过也没有想过但是绝对会听着不爽的事情。简直就像一个大魔王。
“一织没有否认~那就说好了~”大魔王似乎还不够,继续往一织的头上丢着炸弹,“决定了,我和一织交往,写一本恋爱小说吧!”
“哈?!!交往?和您交往?”
“不是很好嘛!”七濑看起来很理所当然的疑惑 ,“反正世界都快毁灭了,和我交往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嘛!还是说一织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子吗?”
“…那倒是没有。”
“所以是没问题的嘛!”
“不对!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吧!”一织头疼的看着对方,这个人真的是……是笨蛋吗!
且不说他们两个都是男性,他们才认识不到四天而已,怎么想也不对吧!和陌生人交往什么的。
“嗯…那一织来说说,和我交往有什么不好的吗?”随心所欲的大魔王依旧是看着他,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个……”
这下一织开始哑口无言了。
这个人是故意的吗?似乎自己怎么说都会被立刻反驳。
而且似乎他说的很有道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除了两情相悦的这一点他们没有达到,但是其他的条件,似乎传统意义上的“恋爱关系”是没什么规定的。
…一见钟情似乎和日久生情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混乱之中一织没来由的想,随即马上一拍脑袋想要驱走这片奇怪的思想怪云。
“一织?一织~”
思绪被七濑在眼前挥舞的手打断,那双红色的眼睛也猝不及防的跌入了视线中,然后被无限的放大、拉扯,一织几乎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其中流动的波子光碎,无数光片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也将他向前推去。
“…再怎么说,也得要我和您两情相悦才对。”鬼使神差的,一织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而本该起效的拒绝成果却失灵了,甚至连苦恼都没曾有过一下,七濑几乎是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一下,马上就双眼亮亮的凑上去,抓住了一织的手。
“说的也是…那一织,我喜欢你,想让喜欢的一织和我交往,这样就行了吧?”

(3)

遇见七濑先生纯属偶然。
如果单纯的觉得太阳老化就足以称得上是“危机”的话,那未免也太过于搞笑和极度的愚蠢了,傻到单纯的以为撒旦只喜欢生吞而不喜欢虐杀那未免也过于小瞧恶魔为什么被称作恶魔。太阳并没有提前告知人类自己只是吞噬地球,乖乖等几年才有危机,当然它也没这个义务,它就是个蛮横任性的讨厌鬼,不仅一开始就告诉你这个结局永远都是未解与不解,更用撒泼打滚的方式告诉你自己是认真的。
撒泼打滚的方式就是太阳预氦闪。
一次太阳氦闪就能造成非常恐怖的毁灭,科学家们将它称作预氦闪,就是因为在它发生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射线,而这些射线人体承受不住。
到底具体什么射线,就连科学家都说不清楚。毕竟想要探索成分的科学家几乎都在预氦闪的时候死了。
第一次预氦闪发生的时候,和泉一家恰好都在室内,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知道这是预氦闪,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清楚氦闪的危害,他们只是以为这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日全食罢了。
直到第一个人在兴冲冲的捧着黑色玻璃片跑出家门想要好好观赏一下日全食,下一秒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这场预氦闪只不过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地球上的人——不如说是幸存者?却像是过了一辈子。当天色渐渐平息,西柚汁一样的晚霞渐渐染满半个天空的时候,才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织拉开了窗帘。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场景。在那场预氦闪中走出家门的人,没有一个是幸免于难的。
他们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炸过一样,浑身溃烂的不成样子,脓水浸湿了衣服,皮肉外翻,血泡炸开时候飞溅的血点肉沫浸湿了衣服,有些连脸都被特殊射线照的融化了,眼球顺着溶解的血肉咕噜噜滚到地上,在马路路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轨迹。无数具腐烂的肉体就这样横摆在马路上,像盘子里一团团腐烂的香肠。
他猛的拉上窗帘,背对着窗户,无论做了多少深呼吸都克制不住战栗,身体却仿佛屏蔽了一切感官和感知神经,什么也感受不到。
看吧,看吧。这就是下场。
这就是人类最终的宿命。像是冰冷的机械声在告知,却充满高高在上的神感,想要拼命挣脱这注定的结局,却什么也做不到,他们只能像一群无助的小鼠,在这囚笼中绝望的得知困住自己的监狱是防弹玻璃制成,密不透风,即使拼劲全力去啮咬,抓挠,也没法被破开哪怕一点点微小的缝隙。
一织就这样坐在地上,衣服被冷汗浸的湿透,但他却浑然不觉,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却像是走进一个永远走不出的冰冷又无助的极夜。
人们都是如此。这也是不久之后“梦末”这款药物诞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起它来,一开始大部分人对此持坚决反对的态度,坚信这只是一时间的逃避,在精神上建造一个虚假的乌托邦,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就这样骗着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作用,他们依旧面对着无可逃避的现实——不过他们说出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人尝试过它。
直到后来他们勉为其难的试验了一下。
于是梦末顺理成章的推行了。原因没有别的,这只是一种镇静剂罢了。
不过一开始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也并不是完全错误,现实依旧是那个无法逃避的现实。
说来也是神奇,当梦末被全面推行的时候,没有人再感到绝望了,因为梦末会帮助他们忘记所有的烦恼,当然也不会感到害怕,甚至连开心,激动,生气,烦恼,甚至于爱也全然忘记。
某种意义上完全停摆的地球和这坐以待毙的世界,也似乎重新变得美丽起来。
生活就这样像一架快要散架的马车一样被推动着前行,咯吱咯吱,只能很勉强的前行,人们按部就班的按照惯性活着,吃药,做自己的事,直到梦的尽头的那一天。
一织则是选择每天来到图书馆,按照书腰上贴好的标码,一本一本书去读。
七星学园的图书馆算的上是品类特别丰富,从正儿八经的文学著作,到文库本大小的轻小说,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日本本土图书还是海外原版和译本,几乎囊括了各种品类。灾难发生前一织就已经经常来这里借阅那些理论书,搞的每当图书管理老师翻开扉页扫码时,看到上面大大的诸如“国际经济与金融贸易”的标题时都会下意识的感到一阵头晕和莫名其妙的困意。
这些书足以支撑他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了。有时候一织甚至会想,如果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自己恰好在图书馆看书,和这如山般的精神文明一起死去,似乎也是一件有点浪漫的事情。
本来日子就应该这样,在并不平静的平静日常中像太阳那样运行着,直到那一天,图书馆的门被啪的一声撞开,紧接着是一阵倒塌的声音,书本哗啦啦掉落砸在地上的声音和一声“唔啊”的惊呼。
“哇啊……好痛……”
似乎是有谁进来了——不对,准确来说,是摔进来。一织合上手里的书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一时间没有找到那个人。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皱着眉头走到门口,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瘫倒的书架和哗啦啦掉下来的杂志,有点年头的图书馆大门正随着风吱呀呀的响着,松松垮垮的晃动着掉了漆的门板。
而刚才闯进来的那位不速之客,刚刚才从地上勉强爬起来,似乎是刚刚碰到了哪里有点痛,正头顶着一本刚刚砸到脑袋上的杂志,一边皱起脸颊。
大开本的杂志正大张着身体倒扣在他的头上,微微挡住那个人的脸,却依旧遮盖不住的苦恼和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一织刚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抬起了头,一边把那本大剌剌的杂志拿下来。
这下一织可以完完全全的看到他的脸了。
而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来概括他对于七濑的第一印象的话,那大概没有比无辜的太阳更合适的事物了吧。

对方自称七濑,回家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看见这里有个学校想着应该会有人,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之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直到想推开图书馆的大门的时候门把坏了,用力过猛加上过于松动的门板就一不小心摔了进来——他说,一边接过一织递过来的玛芬蛋糕。
这借口着实有点牵强,但一织不得不相信这居然还是真的。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刚刚咬下一口松软的玛芬,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
意外的有点像个小孩子。一织默默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您真是……连回家都能迷路吗?”
“没办法嘛,今天去了很远的一家书店……”玛芬蛋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块被他一口吃掉,接过一织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嘴,眼神却按捺不住的闪着光。“因为想去看看有没有我很想看的一本书,结果走了很远的路去那里,不仅一个人都没有,书也没找到。”
红色的脑袋说着说着便有点耷拉下去,语气不自觉的染上了委屈的语调。一织听着他的话语,也不免觉得一丝怅然。
在看了看倒下的书架并且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图书馆的分区以后,他叹了一口气。默默低头解决掉自己那份最后一口玛芬之后,一织站了起来。
迎着七濑有点疑惑的红眼睛,一织有些不自然的看向瘫倒在地上的书架。
“我一个人一时半会可收拾不好这些,所以需要您来帮我一把了。”一织顿了顿,像是在说一件什么有点难为情的事情一样,眼睛没有看他,却是明显对着他说的话。“再说了,您需要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也许图书馆里面有您需要的那一本。”
他看见那双本就闪亮着的红色眼睛突然浮起了点点碎星,带动着周身的空气也变得鲜活动人。那人用力的点了点头,蹦跳着跑过来。
虽说是两个人一起整理,但七濑似乎非常不擅长做这些事情,整理图书的时候总是帮倒忙,要不然就是事故频发,一织光是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时间就已经占据了整理总时长的整整一半。
好在他要找的这本书似乎于大众而言并不算陌生,倒下的书架也恰好是它所在的专区,一切整理好的时候那人早就找到了书,他立刻欢天喜地的将它抱在怀里,像是小狗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样。
一织有些好奇的问那是一本什么书,对方展示一样的将书举到他的面前。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这回轮到他感到有些意外了。
“这很奇怪吗?”他有些不满的微鼓起脸颊,却意外没有任何的震慑力。
“并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一织看着烫金的标题,它静静的滚落在橄榄绿色的硬装壳上,显得乖巧稳重。书腰上图书馆的标签因为时间久远,标签上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出个“FA17016”的大体形状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只不过这样的时代,居然还有人会愿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一本诗集,这真的是……有些难以想象。
似乎看懂了他的缄默不言,七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书放进随身带来的包里。
已经是傍晚,上午还如火如荼的太阳这时候也慢慢西沉,霞光透过玻璃窗户在图书馆的地面上投出窗外的树影。一织拿起带来的东西转身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身,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没头没尾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明天您还来这里吗?”明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是,七濑却在愣了一下之后,下一秒露出一个笑容。
“当然会!”
他背对着窗户,任凭夕阳爬上发尾融成软绵绵的一团团,笑容明亮又肯定。一织在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看见了曾经的太阳。它曾经是那样单纯又理所当然的照亮温暖他们的世界。

4
还剩下十颗。
白色的药丸静静的躺在掌心,一织垂着眼看着它们,就这样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把它们倒回药瓶。
药丸碰撞着瓶底发出“哒哒”的声音,他有些茫然,却又如释重负般的将药瓶放回了包里,拉上拉链后,一织站起来走出房间。
去洗手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脸色还是苍白的。
——是“梦末”的作用,还有它的枷锁。
在一瞬间身体仿佛坠入冰窖,周身的温度犹如冰点,潮湿阴冷。浑身的力气也被抽走,又马上被剧烈难忍的疼痛所填满。一织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浑身因为剧烈撕扯一样的痛苦而克制不住的发抖。
好冷,好痛,好想哭,呼吸不上来。
意识像被人硬生生从身体里撕扯出来,他因生理上的痛苦而意识不清,另一个自己却像是悬浮在半空,不忍的看着那个自己痛苦的模样。
绝望、害怕、不甘、悲恸,这些迟来的、又在药物刻意而为之而被尽数隐藏、抹去的感情,此刻犹如涨漫的潮水一般疯狂地向他涌来,他像被抛入黑色不见底的冰冷深海,拼命的挣扎却越陷越深。
对了……药,梦末,镇定剂。
一织猛然抓住这一点,他像是溺水中抓住了浮木一样,拼命回想药物的位置,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终于拧开药瓶吞下一粒药之后,他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受那些如潮又窒息的情感像驯化的野兽一般退去。
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湿,冰冷的温度顺着地板爬上他的脊背,带来一阵刺刺麻麻的触感,此刻的自己却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了。
是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一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洗了一把脸。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看到三月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热气腾腾的烤松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早啊一织,今天还是去图书馆吗?”三月放下盘子,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又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一样笑了笑,“不过这是肯定的啦,就算我不问,一织今天也会去看书的。”
一织应答了一声,确实如此,但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耳畔似乎又响起昨天七濑的话,和他握住自己双手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织觉得脸颊一阵有些微微发烫,他轻咳了一声,接过三月递过来的点心盒,走出家门。
今天的风没有变化,太阳也是,只有一织知道有什么已经不太一样了。
今天是他和七濑交往的第一天,他们已经是通俗意义上的恋人关系了。
尽管他现在完全感知不到“爱情”和“喜欢”的感情。
该如何去形容“喜欢”的定义呢?一织努力的搜刮着自己的脑海,曾经似近似远的祥和时代,情窦初开的中学时期也不是没有见过周围同龄人的恋爱,也曾经收到过女孩子的告白,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也无从知晓恋爱中的人们的心情。
会像自己这样苦恼吗?会像自己这样偷偷演习一会见到对方之后应该摆出的表情,琢磨开口说出的话吗?不对,到底为什么自己会陪着七濑搞这种奇怪的恋爱游戏呢?
思绪在面前图书馆的门被“砰”的一声拉开的巨大声响所打断。
一织被吓了一跳,正当他怒气冲冲的准备开口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一副恶作剧得逞并正在为之笑嘻嘻的家伙时,对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七濑先生!?”
怒火一下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一织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忽然从他怀中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早上好!一织!”七濑笑着,眼睛微微眯起来,“这是作为恋人的拥抱!”
真奇怪,一织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显得有些笨拙的自己,下意识想要逃避,却又不知怎么,稍微有些贪恋腰间这紧紧相贴的温暖的体温。
双手不知所措的在空中虚虚的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脊背上,却又非常迅速的拿开。
七濑也松开他,却并没有往图书馆里走,反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您不进去吗?”一织有些疑惑。
“一织,今天能不能不去图书馆看书啊?”
“这件事情您可以不用征求我的意愿,按照您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一织握住门把准备进去,“那么我——”
“一织你是个笨蛋。”
“哈?”
突然被对方这样说了一句,一织握住门把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向对方,七濑看起来是生气了,脸颊微微鼓起,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看着他。
“一织真是个大笨蛋,我说的是我们今天不去图书馆看书!”他刻意加重了“我们”的读音,扭过头去不看他。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但是请您也不要情绪激动,万一您突发什么状况怎么办。”一织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再说了,虽然您将我们定义为通俗意义上的‘恋人’关系,但我们毕竟不是两情相悦,您甚至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所以这种关系名存实亡唔……”
嘴被人突然捂住,七濑气的瞪着他,却没有什么威慑力,他松开手,气呼呼的看向旁边,再也不理他了。
“一织是没有感情的木头,是冷血动物,鬼畜一织!”他愤愤的控诉着,一织听着好气又好笑,明白再这样下去得没完没了了。
“是是。”他随口应答,“所以您要去哪里?接下来做什么?”
“笨蛋……诶?”七濑有些惊讶,随即又意识到了一织那似乎算得上是“求和”的信号,开心的欢呼一声便抓起他的手,拉着他向学校的大门走去。

“您要去哪里?”
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兮兮的做出一个“嘘”的动作,一副“等一下你就会知道”的有些得意的神情。
就这样任由他拉着走到一个小公园,对方却忽然松开了拉住自己的手,“锵锵!”
七濑做出一个比划的动作,果然一脸得意的笑着,额间的碎发被微风吹的微微蓬起,脸颊也连带着沾染上一抹粉色。他那件带着格子的外套略大,被风鼓起来让他显得像是个孩子。他是那样无虑的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说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地方吗?”
“我可没有说过那句话啊!”听出了这句话的挖苦意味,七濑有些不满的鼓起脸控诉,却被一织无情的戳穿。
“您刚刚满脸都写着这一句话哦。”
“我才没……不过一织不觉得这个地方很……一织?”
见一织的神情从刚才的放松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抬头死死的看着天空,七濑不解的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
还未等他看清楚,下一秒却天旋地转,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却并没有阻止身体狠狠的撞向地面时带来的疼痛。七濑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到一织大喊一声。
“毯子在我的包里!”
在这一瞬间他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是撕扯着从旁边的包里翻出那条特质的毯子。一织一把扯过来展开,毯子迅速笼罩住两个人,他几乎是死死的抱住了身下的七濑,紧紧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世界似乎万籁俱寂,骤然提亮的世界仍旧在继续疯狂的提亮,太阳在那一刻似乎无限放大,直至那一瞬间仍旧不停发亮的白光将整个世界骤然湮没。
他不敢动弹,一下都不敢,平日里总是清晰理智的头脑此刻却一片发白。呼吸止不住的紊乱,手指微微颤抖着,心脏跳的乱七八糟快要冲破胸口,药效也许帮助他忘记了那些情感,但身体却仍旧记得。
对于太阳预氦闪的下意识的恐惧。渺小的、几乎不可见的人类,冰冷无情至于冷血的宇宙法则,太阳无声的冷酷威严。
脑海中不可控制的浮现出一些画面,断掉的、溶解的尸体,刚刚还在亲昵的蹭着裤脚,不到半天却死去的流浪猫,化作焦炭的植物,以及走出家门后、跪在死去的孩子面前嚎啕大哭的女人……曾经刻骨铭心烙印在脑海中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飞速的在眼前播放,早上刚服用过的梦末像一道闭合闸门的扳手,死死关闭住情感的洪水猛兽,让他在太阳预氦闪的时候不至于被绝望与害怕所吞噬,让他清醒的看着这一切却感受不到任何恐惧和悲伤的情感起伏,让他在这一刻还能拥有一丁点自我。
冷静、冷静,他需要冷静,不能害怕,不能倒下,不能动让毯子滑落,不能慌乱了阵脚,更不能在这时候让药效失灵……
嘴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咔的终止,一织愣住了,迎上来的纤长眼睫轻轻扫过他的脸颊,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是这样温暖,让人安心的想要落下泪来。
七濑轻轻搂着他的脖子,在一片黑暗中寻找摸索着吻上他的唇。
他似乎并不会接吻,只是青涩又笨拙的嘴唇贴着嘴唇,搂住他脖子的双手将一织的脑袋往下带了带,误打误撞一样微微加深这个吻。紧贴着的身体让所有心情都无所遁形,一织能明晰的感受到身下人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消失的感官一瞬间回到僵直冰凉的躯壳,七濑抓住了他。毯子外面的世界乱成一团,在太阳隐忍克制的怒火下被强制的压作一团肉泥。
他似乎在这一刻忘记了一切,既得的、失去的、那些早已不可能的,丢了灵魂的这副身体、有了药效却还是不成样子的这个自己,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和泉一织什么也想不到,也什么都不去想,他只知道紧紧抓住这个人,抓住他能抓住的事物。
一织深吸一口气,垫在七濑后脑下面的手轻轻抽离,慢慢环绕到他的后颈,主动却又一样青涩的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中他看不清七濑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交缠的呼吸微微顿住,随后变得骤然紊乱而滚烫。
终于分开的时候,太阳似乎也平息了怒火,毯子外传来幸存下的小鸟脆亮的啼鸣。一织松开了七濑,将毯子掀开,橘子汁一样的、属于平和状态下的夕阳一下子扑进他的眼帘。
他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照,等这段不应期过后,一织低下头去查看七濑的状况。
不知道是闷的还是因为不会换气,亦或者是接吻带来的后知后觉的羞涩,七濑的双颊通红,平时那双总是发着光的红眼睛湿漉漉的,他柔顺的红发被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外套在剧烈的扑撞和摩擦中被蹭掉,半挂不挂的耷拉在身上,像极了一只毛发乱呼呼的橘猫。他微喘着气,眼神却止不住的往一织身上瞟,湿湿的眼里闪烁着笑意,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一样,“噗”的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似乎很开心,本来半坐着的姿势干脆直接躺回地面,也不管地上的灰尘弄脏了衣服,就像刚才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场浩荡的自然灾祸,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浓艳,橘子汁的橙色已然淀成如幻似彩的橘红,云的影子倒映在七濑的眼瞳里,竟让一织没来由的冒出一种他马上要渐渐融化在这个夕阳里的错觉。
手指不自觉的摸上嘴唇,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也像是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噼里啪啦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耳边是带着些暖意的夕风和七濑的笑声,一织却觉得有些恍然,甚至有些闷闷的想,如果一直这样也是不错的。
或许是笑累了,七濑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恶作剧一样的伸出手,趁着一织发呆的功夫把他的头发揉的乱蓬蓬的。
“……您!”
“一织好像猫咪哦,嘿嘿。”面前的人得逞一般的笑着,突然凑上前去,轻轻亲吻了一下一织的脸颊。
如同刚刚一样云团降落的柔软触感让一织一时间愣住,可是被偷袭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偷袭的那个恶作剧者却突然红了脸颊,微微偏过头去,刚才那一副捉弄的得意模样荡然无存。
“恋人之间也,也会这样进行‘first kiss’吗……”
一织看不清他的脸,半晌听见他飘悠悠过来这样一句问话,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刚才在毯子里的那个亲吻。
奇怪,明明早晨才用过了梦末,为什么脸颊却是滚烫的呢?
至于今天勉强称得上是“约会”的旅途,只能被无情的暂时中断了。一织捡起地上两个人的包,将那条可以有效阻挡射线的特制毯子拎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仔细叠好放回包里,刚想回头叫七濑,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公园的秋千上,远远的看着夕阳。
不知道为什么,一织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总是像一个暖呼呼的直球太阳一样的人此刻像是要融化在夕阳里,金阳给他下垂的鬓发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一织却忍不住走过去,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感。
好像他要马上融化在夕阳里一样。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可笑,毕竟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太阳吞噬,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他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走到七濑面前,将包递给他。
“您在看什么?”一织有些没话找话的问,答案明显的显而易见,七濑也没有过多的去想,立刻回答是在看太阳。
“我总是在想,曾经死亡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我也做好了面对它的准备,可是现在,死亡变成了一瞬间的事情,被蒸发掉的话,我可能就感受不到痛苦了呢。”
他的视线从太阳身上挪开,移到一织的身上,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我觉得,这样说不定也挺幸福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在看。
心里那个一直存在的疑问也随着七濑的这番话呼之欲出。
“为什么……是我呢?”一织犹豫着开了口。七濑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样,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您说您喜欢我……我知道那是您之前说过‘想写恋爱小说’,这或许想让我陪您写恋爱小说而找的理由,”他越说越觉得奇怪,一切都过于戏剧和牵强,“可是刚才您吻了我,让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游戏,我和您不过才认识了几天,硬要说的话,梦末也算是一种原因……但为什么……不如说……”
他抬起头。
“您究竟是喜欢我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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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设定迷之带感…好喜欢两个人在毯子下的那一段,明明害怕得发抖但是第一时间抱紧了陆的一织,在这种时候却主动吻了一织的陆,灾难正在降临,而两人的动作又是那么甜蜜,总觉得相当的浪漫……好想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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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我个人也很满意这一段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