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年年底合志的文公开！
＊有大量私设，有路人角色
＊感谢您的阅读！
乙泰内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轻轻抚摸上冰凉的玻璃。从这扇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中枢教会的花园，和偶尔会经过的，负责巡逻的教会军队的人。
在那个银灰色长发的人察觉到视线看过来的前一秒，乙泰内尔就闪身躲到了窗帘后面。他看着自己桌子上的台历，距离四年一度的祭典已经只有不到半个月了。
乙泰内尔垂下了视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淡温和的微笑，那一天终究是要来的，他也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只是随着那个日期的逐渐接近，乙泰内尔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有些无法冷静，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说这些也毫无意义就是了，乙泰内尔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灰蓝色花瓣的干花夹进了摊在桌面上的笔记本里，他抚摸过笔记本的封皮，是啊，他应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做好准备了。
方舟的首领一直是由前一任首领负责教导的，在乙泰内尔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有关父母的身影，从他记事起，带领自己的人就是那时方舟的首领莫迪恩。
莫迪恩是一个非常温柔的青年，乙泰内尔跟着他学习基础的知识和成为一个好的首领所必备的素质，也得知了方舟那些被隐藏在阴影里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及得到了只有方舟历届首领才能继承的特殊的能力。
乙泰内尔一直记得那天，那天他刚过完十岁的生日，尽管替他庆祝的只有莫迪恩和米赛里科德。宵禁时间过后，莫迪恩带着他来到了中枢教会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的门上雕刻着华丽的，彰显地位的浮雕，但年幼的乙泰内尔却感觉到了一些恐惧。
乙泰内尔知道这个仪式，这需要由那时的首领为自己所选择的继承人刻下专属于方舟首领的圣印，而只有在得到了圣印之后，继承人的身份才会被中枢教会承认。在刻下圣印之前，莫迪恩蹲了下来看着乙泰内尔的眼睛：“在你得到圣印之后，你也会获得一种特殊的能力，希望你不要害怕，虽然一时之间会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慢慢地就会习惯的。”
乙泰内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开始了仪式。
在手背上刻上圣印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疼痛，这实在不是才刚刚十岁的孩子可以忍受的程度，只是比起手背的疼痛，太多太多画面骤然涌入脑海的感觉更加难以忍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得厉害，乙泰内尔抓着莫迪恩的袍子的一角，几乎要昏迷过去。
等乙泰内尔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他已经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莫迪恩递给了他一杯水，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愧疚：“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
“嗯……”乙泰内尔捧着水杯小小的喝了一口，莫迪恩大概加入了许多蜂蜜，甜味能很好的让人冷静下来，“我感觉好像看到了很多不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就是我们方舟的首领的特殊能力，我们可以看到未来。”
“诶……？”听到的回答显然超出了乙泰内尔能理解的范围，预知未来什么的，他倒是看过这种题材的故事书……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哈哈，乙泰内尔和我当时被刻上圣印之后的反应一模一样呢。”莫迪恩轻轻拍了拍乙泰内尔的脑袋，“不过也难怪，毕竟这听起来就太不可思议了。”他的笑容里掺了一些别的情绪，只是尚且年幼的乙泰内尔还看不出来那些情绪里代表着什么，“这或许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们的预知是从来不会出错的。”
“……真的吗？”
“嗯。”
乙泰内尔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没有说自己看到了在十五岁那年见证了自己这位那么喜欢的，负责教导自己的首领的离去，也没有说看到了自己将会死在“好友”手里，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乙泰内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将来真的会发生的吗……？”
“是呢，乙泰内尔觉得害怕了吗？”
“嗯……有一些。”
“虽然这么跟乙泰内尔说有些不太忍心，但是不要想着改变未来。”
“为什么？”说那句话的时的莫迪恩少见的有些严肃，这让乙泰内尔不免感到了一点害怕。
“因为时间是很庞大的，个人的力量无法对其做出改变。虽然如果只是小事也没什么问题，比如你如果看到了自己将来会丢了什么东西而提前将他放好，这种不会太多影响未来的小事就没有太大关系，但是一些大事是无法改变的呢，比如我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会离开这件事。”
“……不会害怕吗？”乙泰内尔完全没想到他能这样坦然的说出来。
“因为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也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不会觉得害怕吧？而且人的离去是必然的，只是我们能看到而已。”
“好厉害……感觉我就做不到……”
“没关系哦，乙泰内尔用自己的方式去接纳就好。”
“嗯……”
“另外，我们能看到未来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哦，看到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
“为了防止我们的这个能力被利用呢。这也是很久之前的首领流传下来的说法了，据说之前有一位首领就是这样被利用，下场挺可怜的。不过如果对方是你能完全信任的人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
“嗯，乙泰内尔真是个乖孩子。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好孩子该睡了哦。”
“嗯。”
话是这么说，但是乙泰内尔哪里又睡得着，在莫迪恩离开之后，他又悄悄的爬了起来。实际上，他和米赛里科德的关系算得上不错，毕竟在偌大的教会里，米赛里科德是他为数不多的同龄人，他们偶尔也会一起学习，毕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确定，米赛里科德是未来将会负责辅佐他的人，根据他现在看到的未来也确实是如此。只是乙泰内尔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他的手里。
……要不，一个月之后就试试验证一下他所看到的未来是不是准确的吧？正好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乙泰内尔裹了裹披风，只是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未来。
今天的训练任务一如既往的劳累，洛耶和往常一样抱怨着，处理着新添的伤口，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窗外闪过了一道黑影。那实在不像是动物，难道又是偷偷溜上来的下界的人吗？洛耶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出于小孩子的心理，洛耶没告诉任何人，而是带上了自己的佩剑偷偷溜出了房间。
要找到那个人并不难，倒不如说，那个人大概根本没想着躲藏起来。找到的时候，那个人正蹲在地上，似乎正在找着什么东西。洛耶拔出了佩剑指着那个人：“你是谁？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那个人站起来转过了身，竟也是个和洛耶差不多大小的孩童，看起来也是一副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我叫乙泰内尔，是中枢教会的人。”自称乙泰内尔的人伸出了手，给洛耶展示了手背上的圣印，“这样足够了吗？”
“……是，十分抱歉，刚刚失礼了。”洛耶被吓了一跳，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将剑横放在身前单膝跪了下去。洛耶根本没想到会遇到方舟下一任的首领，在刚刚进入教会军队的训练学校时老师就和他们讲过，圣印是只有方舟内部的人才会拥有的，其中只有首领的圣印在左手的手背上。
“不，你不用道歉，你的警惕是对的，我看起来也确实挺可疑的。而且我也只是在学习，还没成为首领呢。”
“是……”
“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我记得至少十五岁才能成为教会军队的正式队员，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你看起来不像正式队员呢。”
“唔、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虽然我确实只是正在接受训练而已……”
“呼呼，那这可不行，”乙泰内尔看起来笑得十分愉快，洛耶突然发现他原来还有两枚小小的虎牙，“如果真的是危险的人就不好了。”
“你怎么和我的老师一样。”洛耶撇了撇嘴巴，“话说回来，您来这里做什么？应该已经到宵禁的时间了吧？”
乙泰内尔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第二个问题：“我今天学习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种特别的花，据说那是只生长在方舟上的一种花，就想来找找。”
“是吗……我也有些好奇，请问能让我同行吗？”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乙泰内尔一瞬间露出了一丝有些兴奋的笑容，却又迅速压了回去。
只是两人在草丛中翻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洛耶忍不住又一次扭头找乙泰内尔确认：“您说的那种花是什么样子？”
“……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关于这种花的记录太少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录，只知道花瓣会发出微光，唔……好像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您也是挺冲动的嘛，资料不足都敢跑出来。”洛耶话是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洛耶你还真是失礼……”乙泰内尔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咦？我好像还没说过我的名字吧？你怎么知道的？”
乙泰内尔这才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他努力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吗……”洛耶明确记得自己绝对没说过，但是看乙泰内尔那副笃定的样子又有些怀疑自己了，总不能是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吧，自己也不过是训练营一名普通的学员而已，实在不可能传到中枢教会的耳朵里。
“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不知道这种花在方舟上还有没有呢……”乙泰内尔有些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
“具体情况您也不知道，找起来也有些麻烦呢……啊，”洛耶话音还没落下去，就随着拨开的灌木丛顿住了，“乙泰内尔大人您看，是这种花吗？”
“嗯？”乙泰内尔凑过来一看，一下子惊喜得笑了，“就是这种！洛耶你好厉害！”
“运气好罢了。”话是这么说着，洛耶却也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脸颊，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得意，“您找这样的花是想做什么呢？”
“这个嘛……我好像没想过……”乙泰内尔绞着手指，“因为感觉这种花很神奇，所以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您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人。”洛耶也很轻地笑了，他更加扒开了灌木丛，“好像还有几朵哦，要不我们也就当作是纪念，带一朵回去吧？”
“唔，也好呢。”乙泰内尔也在灌木丛前蹲了下来，“你想要哪一朵？”
“嗯……还挺让人纠结的。您呢？”
“我也不知道……啊，洛耶你看，这朵花和你的眼睛颜色很像，那我就摘这朵好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
“嗯。而且也很漂亮。”
“那我就选这朵好了，您看，和您的眼睛颜色很像对吧？”
“洛耶你还说我，你不也这样。”
“只有您那样做不是很不公平嘛。”
乙泰内尔笑了，曲起手指遮住了一点嘴角。他站了起来，拍去了袍子上沾到的浮灰：“现在已经很晚了，也必须要回去了。”
“啊……也是呢，那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没关系的，而且如果你被发现的话会被惩罚的吧？”
“好像也是……那您回去时请务必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乙泰内尔偏过头，轻轻地笑了。
原来未来真的会如同自己所看到的那样发展。回到房间的乙泰内尔看着手中的小花，将它夹在了自己用于记录事项的笔记本中。
在遇到洛耶之后不久，乙泰内尔亲耳听莫迪恩讲述了方舟的历史，尽管他早已看到了这样的事，但是当那些话确实地从敬爱的前任教主口中说出时，他仍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因为他也真的相信在教会中所流传的关于“天子”的“奇迹”。或者更应该说是，他不愿意相信在在自己成长的这片土地背后竟隐藏着这样可怖的历史。
“乙泰内尔，我希望你记住，方舟如今的繁荣是建立在这个可怕的诅咒上的，方舟的底下埋了太多太多的尸体了。”
乙泰内尔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
莫迪恩虽然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是每当这种时候就会变得十分严肃，甚至看起来会有点吓人。
“嗯，好孩子。”莫迪恩摸了摸乙泰内尔的脑袋。
而莫迪恩一如自己所看到的未来那样离开了，在那场盛大的葬礼上，乙泰内尔并没有哭，尽管并不想变成这样，但是经过了几年，他已经习惯自己能看到未来这件事之后，能看到未来似乎还是让他能冷静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了，虽然情绪当然还是会有，只是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不知该如何宣泄。他并不是没有偷偷努力过想要延长莫迪恩的生命，但是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也依然改变不了他会离开这件事本身，只是换了不同的方法离开罢了。也是在这之后，乙泰内尔终于放弃试图改变未来的举动了。就像曾经听到的教导那样，这“根本没有意义”。
乙泰内尔跪在装饰精美的灵柩前，为躺在鲜花中的人念诵着悼词，在一个星期之后的这个时候，他就要在典礼上正式成为新一任的首领了。
也是时候该为以后的事做准备了。
洛耶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因为能力出色，他在教会军队的考核中成为了继任的中央管理者。
真是麻烦。洛耶并不否认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对地位之类的并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花费那么多心思面对麻烦的上司和下属，对建设方舟更是没什么兴趣。不过，算了，至少这样也没那么多人敢找他的麻烦了。
房间的门被叩响，前任中央管理者提醒他到了要去首领那里报道的时间了。
“我知道了。”
前任中间管理者将洛耶带到了乙泰内尔的房间，一路上都在讲述这位新任不过两年的首领有多么厉害，尽管看起来十分年轻，却相当冷静沉稳，一定可以带领方舟走向更好的未来。洛耶并不太理解他的激昂，便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想起幼时遇到的那个人，他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乙泰内尔大人，米赛里科德大人，我将下任中间管理者带来了。”前任中间管理者叩开了那扇有着精美装饰的门，今天的天气很好，浮在空中的方舟让太阳更加耀眼，让人有点看不清坐在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座椅上的人，倒是站在座椅旁那个人的金色头发看起来格外显眼。
“乙泰内尔大人，米赛里科德大人，”像数年前那样，洛耶将剑横放在身前单膝跪下，“我是洛耶，即将成为下任中间管理者，还请多多指教。”
“洛耶……是吗，那么，正好现在有个任务，就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吧。”开口的是那个金色头发的人，是似乎没有丝毫情感的冷漠的声音。
“您请讲。”这位大概就是米赛里科德吧，洛耶想着，用余光偷偷看了眼米赛里科德身旁的人，和数年前相似的一袭黑衣，不同的是戴上了许多代表中枢教会的金属装饰，头上还戴了一个有着螺旋型角的面具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最近下界又有些蠢蠢欲动，还纠结了一队起义军，你带人去镇压一下。”
“是，我知道了。”
“那么，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我这就带洛耶前去准备。”前任中间管理者行了一礼。
“嗯，有劳了。”从始至终，那个叫米赛里科德的人都没有用正眼看过他们。
“……洛耶，”而一直都没说话的乙泰内尔终于开口，“此次出征还请注意安全。”
“……是。”
在他们两人离开之后，米赛里科德偏头去看乙泰内尔：“很少听你会说那样的话呢。”中枢教会的事情基本都由他一手操办，这种场合也只是需要乙泰内尔露个脸而已，他也很少会说什么话。
“是吗？”乙泰内尔摘下了面具捧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让他知道教会在关心他也不是坏事，至少能让人多点忠心。虽然将教会军队的事务都交给了你，但我多少也有了解一些，洛耶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才，损失了对于方舟或者中枢教会都不会是好事。”
米赛里科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么，我先离开了，还请您好好休息。”
“嗯，谢谢你，米赛里科德。”
看着米赛里科德离开，乙泰内尔抿住了嘴唇，他知道洛耶这次出征会失去左臂，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实际上，乙泰内尔也偷偷尝试过改变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能成功，大概这也是影响未来的一件决定性的事吧，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总觉得，这样的情况也让人觉得有些不快。
因为几乎将方舟内外的事务都交给了米赛里科德处理，所以乙泰内尔并没有多少机会能直接见到洛耶，有时能远远地看到一眼已经算是幸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洛耶如此挂心，大概是因为自己所看到的未来的那些事吧，尽管那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作为方舟上的人来说已经足够特别了。他不希望洛耶知道方舟的历史，他知道在洛耶接手教会军队之后，方舟的治安情况变得更加良好，虽然看起来对这些事有些厌烦的样子，但是他对方舟大概还是有感情的吧。
乙泰内尔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到洛耶巡逻的时间了，他放下了手中正在处理的事务，裹了裹披风，动身去了花园。
反正根据他看到的未来，他本来就会在这个时间去花园。乙泰内尔有些心虚地安慰自己。
由于超前的技术，方舟上的气候已经可以人为控制，此刻的阳光让人觉得十分舒适。乙泰内尔看着一树盛开的桃花，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不久后会响起在背后的声音上。
“乙泰内尔大人？”
直到听到声音，乙泰内尔才转过头去：“啊，原来是洛耶队长，下午好。”
“下午好……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今天天气不错，我出来散散步。”
“是吗……”
“洛耶队长是在巡逻吗？”
“是的。”在教会军队训练了那么久的直觉让洛耶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尽管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再加上他身上属于教会军队的服装，他也只有可能是在巡逻，但是他从乙泰内尔的语气中却没有听到询问，却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不过如果是在确认他的猜测倒也说得过去……
“辛苦你了，我听米赛里科德说现在方舟的治安情况好了很多，洛耶队长应该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不……也多亏了下属的执行能力。”这当然就是场面话了，如果不是辞退人还要经过一些麻烦的手续，甚至还要向那个金发挖苦男提交报告阐述理由，有几个人他早就忍不下去了。
乙泰内尔笑了，曲起手指遮住了一点嘴角。
“您笑什么？是我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吗？”
“不……没什么，请你不要介意。”乙泰内尔跟着莫迪恩学习了如何看人的技巧，他看得出来洛耶此刻并没有说实话，明明小时候是那样会直接抱怨的孩子。只是……这也不是现在可以提起的事情了。
洛耶看起来有些疑惑，但是果然没有再追问了。
“那么，就不打扰洛耶队长巡逻了，我先回去了。”
“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没关系，多亏了洛耶队长，方舟的治安情况好了很多，更何况这里是中枢教会的里面，我想洛耶队长不用担心的。”
“是吗……那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谢谢你，洛耶。”
在又一次假装“偶遇”巡逻的洛耶之后，就像是突然意识到的，甚至是自己看到的未来也没有提到过的，乙泰内尔发现自己似乎是喜欢洛耶的。
其中的缘由乙泰内尔还完全想不明白，只是他确实总是毫无理由地想要见到洛耶，和洛耶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总会没由来地感到安心，哪怕能呆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而且也没什么可以聊起的话题。
“您怎么了吗？”看着乙泰内尔的表情变来变去的，洛耶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没、没事，请不要介意。”乙泰内尔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和洛耶待在一起，一下子总觉得有些害羞，耳朵尖都变红了。
“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呢，需要我送您回去休息吗？”
“不、不必、真的没关系的。”乙泰内尔连忙摆手，有些心虚地退了小半步，心里嫌弃起了自己这样不成器的样子。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洛耶见乙泰内尔那么说，也就没有坚持。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想我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下次有机会再聊吧。”乙泰内尔看起来几乎像是逃走的。
“那请您注意安全……”洛耶这次话都还没说完，乙泰内尔就已经不见了，这可是从未见过的情况。洛耶有些疑惑，但既然人都不见了也就没有办法再追问了，洛耶姑且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巡逻了。
乙泰内尔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他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洛耶？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
无论怎么想，乙泰内尔都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从自己的笔记本中拿出了那朵灰蓝色的干花，一开始，只是觉得这朵花确实好看，再加上也是因为那次他彻底确信了自己能看到未来的事，所以总是不忍心扔掉这朵花，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又多了什么别样的情绪。乙泰内尔将干花重新夹回了笔记本里，他不打算告诉洛耶这件事，毕竟他不知道洛耶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就算洛耶对自己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毕竟……自己注定要那么早离开，他也不愿意让洛耶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而随着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所看到未来似乎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乙泰内尔感觉看到了在自己的最后时刻，洛耶向自己奔来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乙泰内尔更加期待起了可以“偶然”见到洛耶的时候，为此他倒是真的养成了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去花园散步的习惯，但毕竟不是所有时候都是洛耶负责巡逻这片区域，因此让其他遇到的教会军队的士兵感到格外紧张，偶然听到他们的交谈的乙泰内尔感到了一点哭笑不得。
因为下定了要让一切在自己手上结束的决心，乙泰内尔便没有寻找自己的继任者，能看到未来这件事大概也和天子的诅咒一样不要存在比较好吧，毕竟承担这些还是太痛苦了。乙泰内尔想起未来米赛里科德对自己还是太胆小的评价，笑容里带上了一点无奈和苦涩，尽管是那样的未来，但是不得不说，米赛里科德确实是了解自己的。乙泰内尔终于明白了在自己被刻上圣印之后，莫迪恩摸着自己的脑袋时脸上有些复杂的表情了，如果可以的话，莫迪恩大概也不希望让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在距离最后时刻差不多还有一年的时候，洛耶来到乙泰内尔的房间准备确认一些一年后的祭典上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都交给了那个金发挖苦男，但在一部分重要的事情上还是需要找乙泰内尔做出判断才行。
而似乎是对于将要讨论的问题早有准备一样，讨论的过程十分顺利，乙泰内尔甚至注意到了一些洛耶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问题，实在让洛耶有些感叹。
“如果你的时间允许的话，可以陪我聊聊天吗？”乙泰内尔看着洛耶，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淡的微笑。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洛耶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乙泰内尔，温和的声音和那双桃红色的眼睛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陷进去，即便不考虑身份地位的差距也会让人觉得拒绝都是什么过错一样。
“太好了，洛耶队长，谢谢你。”乙泰内尔笑得眯起了眼睛。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洛耶心下里这么想着。作为任职多年的中央管理者，洛耶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却总是不敢笃定乙泰内尔在想什么。而对于乙泰内尔这样偶尔的邀约，洛耶倒也不是觉得不快，甚至心里是有点期待的，只是因为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总是让人摸不清楚相处时的距离。某种意义上乙泰内尔比那个明显看自己不顺眼的金发挖苦男难相处多了。
“洛耶，”乙泰内尔的声音拉回了洛耶短暂跑偏的思绪，他将泡好的茶水放到了洛耶面前，“你出征过多次地上，你觉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诶？”洛耶没想到乙泰内尔会问这样的问题，明明之前都是一些诸如今天的天气不错之类的话题。洛耶也思索了一番才斟酌着开口，“那里的斗争比方舟多许多，人与人之间也有许多猜忌，但是我认为那里也有在方舟不曾有的自由。”洛耶并不信仰天子，也不是方舟的教徒，当他看着方舟的民众因面对着几乎可以用年幼来形容的天子时而痴迷的样子时，他总觉得有些恶心和喘不过气。
“洛耶觉得在方舟不自由吗？”
“呃……咳，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洛耶看起来有一瞬间的惊慌，乙泰内尔的声音实在太有诱惑力，让他忍不住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呼呼……”看着洛耶的样子，乙泰内尔却笑了，眉眼都弯了起来，“洛耶，你不用紧张，我不是米赛里科德，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责怪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是……”洛耶却没再继续刚刚不自由的话题，“……我想以我看到的情景来说，至少我认为，地上的人与方舟的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方舟上的那些人不也是完全没觉得他那个“儿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是吗……”乙泰内尔像是在对洛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有天我也能亲眼看看地上的样子和人们就好了。”
洛耶没有接话了，他明显看得出来乙泰内尔的情绪不太对，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半晌之后才犹豫着开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以后有空闲时就给您讲一些地上的事吧？”
“真的吗？洛耶，谢谢你。”乙泰内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总觉得被绕进去了。洛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明明他绝对不想增加自己的工作量的。罢了，当做巡逻中途的休息也不错。
在这之后，洛耶偶尔会趁巡逻的时候前去乙泰内尔的房间，而说来奇怪，每一次他过去时都不会遇到米赛里科德，因此他为去见乙泰内尔而编的借口一次也没用上，而乙泰内尔也总是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当洛耶问起时，乙泰内尔总是有点不自然地说是因为自己找米赛里科德要到了教会军队巡逻的排班表，所以大概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对于这套说辞，洛耶是绝对不信的。为了防止让人找到规律而制订针对性的计划，教会军队的巡逻排班经常会轮换，这其中当然也有规律，只是很久之前在连续几周都提交了不同的巡逻名单之后，米赛里科德明显的不耐烦了，一摆手让他不用提交了，保证好方舟的安全就行。这让洛耶心情格外不好，这不就是懒得针对性找谁算账又要保证如果出事了有人背锅的意思吗。那天巡逻的人出了点本身并不太严重的小失误，却被洛耶嘲讽了许久。
……总之，米赛里科德那里肯定不会有他巡逻时的排班表，那乙泰内尔到底如何得知的？洛耶怎么也想不通，想要询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样经过了两个月之后，洛耶也就不再多想了，反正……他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权利过问，只是听他讲关于地上的事情时乙泰内尔总是听得相当认真，眼睛也亮闪闪的，总让洛耶也不由得开始期待起能去到乙泰内尔那的日子。
他想要再更加靠近他一些，想要更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只是让洛耶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没有几次能去乙泰内尔那里的机会了。
他负责管理整个教会军队，本身就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更何况等到地位确立起来之后就很少再自己带军出征下界了，大多数时候都会交给莱登或者克瓦尔，也没有那么多新鲜的事情可以讲给乙泰内尔听，他曾经向随队出征的夏欧问过关于地上的事，却得到了“您什么时候也开始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的回复。不过这么说起来也确实，他以前也不会这样在乎地上的事，如果只是因为乙泰内尔想知道就让自己变成了这幅样子也实在有些……太奇怪了。但是每当想起那双桃红色的眼睛时，却又忍不住想看他更多愉快地笑起来的样子。
而更让洛耶没有想到的是，在几个月之后方舟会乱成那样。那一个多月他背地里不知道骂了那个金发挖苦男多少句，他需要安抚方舟民众，又要帮擅自跑到下界的克瓦尔和连命令重要程度都不会分辨的莱登处理后续，还要代替他们被那个金发挖苦男阴阳怪气，洛耶因此也积攒了不少火气，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找乙泰内尔。
洛耶对于天子实际上是谈不上信仰或者不信仰的，他并不相信天子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工资来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因此当那天他按照命令去接被夏欧带回方舟的天子却看到了夏欧的尸体时，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所站立的这片浮空的土地上的一切了。洛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怒火中保留了那一点点理智去找米赛里科德的，米赛里科德所说的方舟的真相却像一盆兜头的冷水，一下子将他浇得浑浑噩噩的。后来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洛耶突然想到了自己去找乙泰内尔时，他看起来总是向往着地上。他不可能不知道方舟的历史，难道他一直背负着这样的事情吗……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他在乙泰内尔的那个位置，大概也会想要隐瞒这样的历史吧，毕竟这样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方舟必然大乱，绝不是能迅速整顿好的情况。
洛耶发现自己有点想要见到乙泰内尔了，他那样一直都温和冷静的笑容和声音，一定能让人冷静下来吧。
可这天晚上，洛耶却没能找到乙泰内尔。
洛耶再没机会见到那样的乙泰内尔了。
REBELLION攻上了方舟，对方舟彻底失去希望的洛耶也对他们伸出了援手。
洛耶带着听从自己的教会军队的士兵拦住了其他的士兵，这毕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克瓦尔他们也有更重要的事情找米赛里科德。
要拦住那些人并不困难，洛耶大致清楚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有着什么样的缺点，后来他甚至能有余裕去克瓦尔那边看看情况。
洛耶打开门走了进来：“阻挡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你们这里怎么、……”他的话突然顿住，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乙泰内尔，和他身下的大片的血迹。
“乙泰内尔大人……！”洛耶感觉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断了，整具身体都好像骤然被塞进了冰窖，连血液都冷了下来。他冲了过去，已经完全无视了身边的其他人，“乙泰内尔大人！”他的手都颤抖着，将倒在地上的人抱起，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义肢是否会让对方感到难受，可如同理所当然一般的，洛耶收不到任何回应。
“喂！乙泰内尔！回答我！乙泰内尔！”洛耶摇晃的动作更加用力。
“……我从来没见到过洛耶队长会慌张成这样。”克瓦尔被这样的洛耶吓了一跳，自从他调到教会军队之后，洛耶一直是那副冷静的，偶尔因为心情不佳会格外嘲讽的态度。
“乙泰内尔……”洛耶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可现实似乎容不得他不信。那双漂亮的桃红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脸色也因为大量失血而变得苍白。从刚刚看到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了，由于出征，他见过太多这样的脸，可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乙泰内尔变成这样。
摇晃间有一本书从乙泰内尔的衣服间掉了出来，那似乎是乙泰内尔用来记录事项的笔记本。洛耶将书捡起来，有个什么东西从摊开的书页间掉了出来。
那是一朵干花，一朵灰蓝色花瓣的干花。
“啊，洛耶你看，这朵花和你的眼睛颜色很像，那我就摘这朵好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
“嗯。而且也很漂亮。”
“那我就选这朵好了，您看，和您的眼睛颜色很像对吧？”
“洛耶你还说我，你不也这样。”
“只有您那样做不是很不公平嘛。””
“乙泰内尔……”洛耶将乙泰内尔拥入了怀里。
这似乎是他自幼年与他第一次相遇之后的最亲密的举动，但一切也仅仅止步于此。
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听到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意识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好冷……大量失血让身体变得更加脆弱，乙泰内尔想要裹紧披风，却连手指都已经无法动弹分毫，他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乙泰内尔努力吊着最后一口呼吸，尽管他的预知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可是在现在最后的时刻他仍想再确认一次他预知的未来。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洛耶那似乎永远平静的声音：“阻挡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你们这里怎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声有些尖锐的“乙泰内尔大人！”紧接着是急促的奔跑声，乙泰内尔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之后洛耶呼唤自己的时候连敬语都忘了用。
太好了……果然他的预知从来没有出过错误……啊，不过好像那次除外？但是那也不算什么错误吧。乙泰内尔松了一口气，意识瞬间溃散了。
尽管最终他还是没有向洛耶提及任何自己的感情，他也不知道洛耶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是能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了洛耶那样手足无措的样子，而且似乎还是因为自己，这样已经足够了，乙泰内尔并不奢求太多。
但是果然……他还是想要告诉洛耶自己喜欢他的。虽然他并不后悔没有开口，但是遗憾并不会因为没有后悔而减轻。
那就祝愿他的愿望能够实现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愿望。
好冷啊……
乙泰内尔坠入了粘稠的，再也见不到光亮的黑暗之中。
这次战斗之后，洛耶也一同加入了REBELLION，真正体会到了地上的生活。
尽管条件当然比不上方舟，却那么自由又生机勃勃。
乙泰内尔大概会喜欢这里吧，毕竟在这里他不用考虑那么多，也不需要他背负什么。
一般情况下，由于天子的诅咒，阿鲁姆基本不会待在REBELLION的基地，但是前几天他意外受了伤，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总归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地下的三人因为解除诅咒的副作用影响用不到伤药，也就根本没有准备，克瓦尔思索了一番还是将阿鲁姆带回了REBELLION的基地。只要阿鲁姆保证情绪稳定，短时间内对一般人还是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的。
回到基地后，克瓦尔也加入到了REBELLION的巡逻任务中，今天轮到洛耶留在基地照顾阿鲁姆，出发前，洛耶就被克瓦尔从床上薅了起来。
“洛耶，今天就只有你和阿鲁姆在，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呼呼，虽然我会偷懒，但是重要的事情上我可是绝对不会失误的，可不要小看当了那么多年中间管理者的我啊～”
“你就是这副态度才叫人怀疑……算了，我们出发了，你们也注意安全。”
“一路顺风～”
在基地实际上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洛耶确认着周边负责监视的机器，头也没偏，却是开口问旁边躺在床上的阿鲁姆：“阿鲁姆君，你好像看我好几次了，有什么事吗？”
“洛耶你注意到我了？”阿鲁姆还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就被洛耶吓了一跳。
“嗯，”洛耶继续头也没偏，“这在我之前的训练里可是基本功，这个反应速度我可能还要挨骂呢，不过我倒是觉得没有恶意的话不用那么快反应也没关系啊。”
“你……有件事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问……”阿鲁姆问得有些犹犹豫豫的，“你和乙泰内尔是什么关系……？”
洛耶的手顿了一下，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歪头看着阿鲁姆：“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除了……”话说了一半，阿鲁姆将接下来的词吞了回去，“因为除了那次，我好像从来没见你那么慌张的样子。”
“那次……啊，你是想说夏欧的事吧。我也说过了，我不会怪罪你，毕竟归根结底，害死他的是我才对。”洛耶靠在身后的墙上，一副懒散的样子，“乙泰内尔的话……那次确实是失去了冷静了呢，这样可不行。”
“你和乙泰内尔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关系。”
“一直都只是很普通的上司下属的关系哦。”
“可是洛耶根本不会为了无所谓的人慌张成那样吧，我感觉……就算是克瓦尔或者莱登出了事情，你也不会这么慌张。”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嘛，不过我倒是不会否认，毕竟教会军队啊，我也算早就做好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的准备了。但是夏欧毕竟也是我的儿子嘛。不过乙泰内尔的话……我和他确实真的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除此之外的关系我倒是还希望有人能来告诉我答案呢。”
“是吗……”
“嗯，就是这样的。”
就只是，这样而已。
REBELLION的势力逐渐扩大，逐渐吸纳了周围越来越多的人。
某次巡逻在一个离REBELLION基地有一日路程的地方扎营时，洛耶见到了一大片那日和乙泰内尔一起寻找的花。
在黑暗之中，花瓣闪着的微光更加显眼，一大片看过去，像是从天空陨落的星尘。
“……”洛耶沉默了一会，扭头问一旁的库拉，“库拉君，你知道那些花是什么名字吗？”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库拉顺着洛耶指的方向看过去，“嗯……我也不知道，地上还没有到轻松到可以在乎一种花叫什么名字的程度。”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种花只存在于方舟上，虽然也确实找到过，但是很少，他也一直想知道这种花的名字。”
“诶，方舟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啊。我还以为方舟上的人都是根本不会在乎地上有什么东西的呢。”
“……”洛耶轻轻地笑了，“这么说倒也是。”这么一看乙泰内尔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不……也没有别的可问了。”
“既然没有了那你就快点过来帮忙扎帐篷！”
“知道了知道了。”
洛耶想起幼时陪乙泰内尔找到这种花时他惊喜的表情，如果他知道了地上原来有这么大一片时应该会很高兴吧。
在最后一次商议进攻方舟的会议上，当讨论完所有的问题之后，洛耶才抱着手臂开口了：“库拉君，克瓦尔君，我有一个很私人的，嗯……或许可以说是请求吧，你们能听一下吗？”
库拉一脸嫌麻烦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曾经利贝尔也是这样挺想一出是一出的，尽管本人并不愿意，但他还是早都习惯了处理这样的“奇思妙想”，他叹了一口气开口了：“你说说看。”
“我想说，当你们做好了充分的我可能会失败的准备之后，能让我来解决米赛里科德吗？”
“哈？”库拉皱着眉头，“为什么？”
“嗯～如果我说是‘不想让可爱的后辈背负心理阴影——’什么的，你们会相信吗？”
“不信。”不只是库拉，这下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的克瓦尔也一起开口了。
“你们还真是不给我留面子。”洛耶耸了耸肩，“好吧，那如果我说……我是想给乙泰内尔报仇呢？”
这下库拉和克瓦尔一起沉默了，大概是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词来吐槽洛耶找借口都一点也不用心。半晌库拉才又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弃吐槽了：“如果前提是我们做好了米赛里科德无法逃跑的准备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说着库拉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就像之前说过很多次的，因为我们这次行动风险很大，无法保证能给你这样的机会，甚至我们都无法保证任务一定能成功。”
洛耶笑了：“当了那么多年中间管理者，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所以这次我也会努力一些的。”
“我倒是希望你平常也能努力一点……”
“嗯？库拉君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是你听错了。”
这次行动意外的很顺利，现在REBELLION的实力已经十分强大，而没有了中间管理者之后，米赛里科德大概也没那么多精力在管理方舟的同时将教会军队也管理得面面俱到，他的失败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洛耶看着已经被包围住却仍是不服输的人沉默了一会，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做工精致的短剑，他刻意展示给米赛里科德看：“你还记得这把短剑吗？”
“哈！”米赛里科德表达了不屑，“我为什么要记得一个这样的东西。”
洛耶脸上一直以来的微笑也消失了，表情看起来冷得有些吓人：“既然你不记得，那我就告诉你，你杀死乙泰内尔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短剑。”说着，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闪身到了米赛里科德的背后，毫不犹豫地用短剑刺进了米赛里科德的后腰，“虽然我原本是想割喉咙或者刺心脏的，但是你让乙泰内尔那么痛苦，让你那么轻易地就死了似乎太便宜你了。”
洛耶抽出了短剑，溢出的鲜血已经打湿了米赛里科德的黑袍，溅得洛耶满手都是。
“放心好了，”洛耶随手扔了短剑，“我会让我们这的狙击手在你的脚踝上补上几枪，让你没办法逃跑的。不过嘛……”洛耶转身看着米赛里科德重新笑了，“就算你能活着逃跑，也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洛耶没再理会在身后咒骂着他的人，他拍了拍一旁克瓦尔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了，我出去一下。”
“诶？等等、”克瓦尔话还没说完，洛耶已经离开了。
据说米赛里科德将乙泰内尔的死亡全部嫁祸给了地上的人，并且声称已经处死了叛变到地上的洛耶和克瓦尔，以此为借口去掉了中央管理者的职位，自己亲自指挥教会军队。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倒是真的很擅长这方面的事情。
洛耶听说乙泰内尔的葬礼十分盛大，方舟几乎所有人都来参与了他的葬礼。
乙泰内尔大概并不喜欢那样的情景吧。洛耶这么想着。
洛耶慢慢往墓园的方向走着，若是以前，除了巡逻以外他根本没有来到这个地方的资格。他也是想给夏欧扫墓的，只是夏欧走的突然，那时的方舟又几乎乱成一团，他几乎没有时间处理夏欧的后事，更何况夏欧虽然是一个称得上非常优秀的狙击手，但也只是教会军队的一员罢了，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在方舟得到一块墓地，甚至他洛耶也不见得能有。毕竟方舟是个浮在空中的城市，土地实在太少，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埋葬在方舟的。据洛耶所知，只有历代的首领才能被埋葬在方舟上。
但是这样根本连睡都睡不好吧，生前被束缚着，死后也无法离开这块被诅咒的罪恶的土地。
洛耶在埋葬了所有历代首领的墓园里找到了属于乙泰内尔的那一块，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着鲜花的小瓶子放到了墓碑前面便毫无顾忌地直接在墓碑前坐下了，他轻轻抚摸过墓碑上被刻出来又细细描了金边的字体，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乙泰内尔，我想我大概喜欢上你了。”
在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中，一朵花瓣闪着微光的桃红色的花朵正舒展着枝叶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