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ention：
1、虾饺电源！重温《失控玩家》时想起了这个梗……算是《失控玩家》的捏他，不过魔改版本ww主要是玩家和NPC的关系
2、不讲啥逻辑，大家看着玩就好哈哈哈
3、虽然我写的所有虾饺电源，游戏名和游戏设定通通沿用（都是叫PERIOD的自由度极高的游戏），但每一篇都可以看作不同的平行世界ww
OK？
神秘玩家
by AOzero
Task 01：便利店0元购
“这是什么？”
大神万理拿起桌子上的那个黑色包装的盒子，问道。折笠千斗正站在料理台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认识了十年的好友是在明知故问，因为那盒子中央印着的烫银标志十分显眼，折笠千斗站在这儿都能看见它反射过来的光。不过，他还是把土豆块扔进锅里，说：“游戏。”
“真的假的？你真的买了？”大神万理惊讶地说，他把盒子翻来覆去，神情变得复杂。折笠千斗没看他也没回答他，只是继续切着手里的胡萝卜。在他把胡萝卜块也放进锅里时，他听见大神万理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意义呢？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什么证据。”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折笠千斗头也不抬地说。大神万理坐到沙发上，把那个盒子放到旁边，接着说：“……千，我知道你很在意「PERIOD」‘可能’盗用了我们以前的音乐。但是，他们可能早就把以前的音乐给更换了。这都过了几年了，你要不还是别再纠结这事了？”
他们都沉默了一阵子，大神万理又接着说：“再说，你压根不会玩游戏吧。你对电子游戏一窍不通，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线索。何必浪费这些时间呢？”
折笠千斗把汤勺放下，看向他：“你是打算留下来吃饭，还是现在就出去？”
大神万理举起双手，折笠千斗便打开碗柜，拿出两份餐具。等他们坐到餐桌旁时，大神万理用勺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米饭，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他语气无奈地说，“如果你非要去找的话，有个快速熟悉游戏、并可以快捷升级的方法。进到游戏里以后，你什么都先别做，找到一个便利店。”
折笠千斗抬起眼睛看他，大神万理便接着说：“进去之后，在货架上找到一个售价为0的商品。每个便利店的这个商品都不同，商品会自动显示价格，你只要顺着货架找，就会找到。拿起那个商品，走向便利店最后那个柜台的收银员，一定要是最后那个柜台。把售价是0的商品递给收银员，收银员就会询问你是否需要包装。在这时跳出的选项里，除了‘是’、‘否’两个选项外，还有第三个选项：报名。”
折笠千斗听得入迷，舀了一勺咖喱，但眼睛仍然牢牢盯着自己的好友，说：“报名？报什么名？”
“新手训练。”大神万理低头吃起咖喱，这对话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反而让折笠千斗很难受，简直想抢过他的勺子让他讲完再吃。大神万理咽下米饭，接着说：“嗯……总之，这是游戏的一个新手训练任务，收银员是负责训练新手的NPC。这个NPC……”
“等等，等等，”折笠千斗打断他，而且真的伸出手抓住他拿着勺子的手腕，让大神万理停下吃咖喱，“什么是NPC？”
大神万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叹着气说：“就是，游戏系统里自带的角色。不是玩家，而是游戏里的角色。”
折笠千斗缓缓点头，放开了大神万理的手腕。大神万理接着说：“这个NPC可以和玩家组队，对玩家进行为期一周的、全方面的游戏指导。非常贴心也非常友好的新手训练方式，基本是手把手教你成为游戏达人，而且还有个NPC一直陪玩。在这一周也可以快速升级，不过吧……每周只会有一个人能和NPC进行这项任务。这个机会比较难得，所以要靠抽选。”
“抽选？又不是明星开演唱会。”折笠千斗忍不住说。大神万理哈哈笑起来：“比明星开演唱会还夸张！排队等待抽选的人多到你无法想象。不过世界地图有很多个便利店，分单双周报名，也就是每周都会有十个人左右获得这个机会，碰碰运气吧。”
等他们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和桌子，大神万理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打算离开。折笠千斗送他到玄关，抱起双臂靠着墙，看着大神万理穿上鞋子。在大神万理站起身来时，折笠千斗忍不住说：“万。我们以前的音乐可能被盗用，你真的不在乎吗？”
大神万理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转过身来，看着他。折笠千斗也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看看他们现在，过了十年，曾经都是短发的他们都留起了长发。自从五年前那次舞台事故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万，也没想到会在五年后与他重逢。他们都穿着西装，一个成了事务所的经纪人，一个成了唱片公司的社长，曾经追逐音乐的梦想，在那场意外后，就随着掉下的舞台顶灯一起摔得粉碎。
或许那些都成了过去，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但听到以前的音乐可能被这样大火的游戏盗用，折笠千斗还是不甘心。他不愿相信，万可以感到甘心。
最后，大神万理对他弯弯嘴角。
“如果可以，我也想进那个游戏去帮帮你。”大神万理耸耸肩膀，“但是，很不幸，我的账号已经被封禁了。”
折笠千斗微微睁大眼睛，大神万理眨眨眼：“因为我请了个黑客去调查……不过，很不幸的是，我确实没找到什么证据。”
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折笠千斗没再说话，大神万理只对他说：“加油啊。”便打开门，离开了他的公寓。
账号创建成功，人物创建成功，正在加载地图……握着手柄的折笠千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在微微冒汗。万说的没错，他压根没有玩电子游戏的经验，更别说是这样开放度极高的、在全世界范围都十分火爆的流行游戏。因此，他也不知道进入游戏后，他究竟会碰到什么。
当屏幕再度亮起时，折笠千斗的面前出现了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而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可以调出地图，只依稀记得按上下左右可以操控人物行走，便试着往前走了两步。
好吧，那也不能叫做“走”，顶多能说是角色在街上挪动了两步。他能看见自己创建的角色，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初始装扮都是些很简单的衣服，所以折笠千斗也只是选了白色的衬衫和卡其色的裤子。这个叫做“Yuki”的角色，看上去好像一个要去上班，但是头晕得找不到北的可怜上班族。
折笠千斗折腾了好一会儿，几乎把所有按键都试了一遍，角色在原地又蹲又跳又挥手，还揍了旁边的路人一拳。那一拳挥出去打到那个路过的壮汉脸上时，折笠千斗都吓了一跳，好在那路人只是瞪了他一眼，就绕过他走了。
折笠千斗别扭地调整着角色，让他回头去看那个壮汉，那个壮汉脑袋上跳出一串信息：
强尼，健身教练。常见地点：城区西部-健身房。可接取「健身任务」，提升个人体能点数。
折笠千斗意识到，这就是大神万理所说的“NPC”。他只是游戏里自带的角色，在游戏里有固定的路线和设计好的动作，只是一串程序员写好的代码。代码是不会跳起来把“Yuki”揍一顿的。
街上时不时传来子弹射击和玻璃破碎的声响，天空中飞过穿着火箭推进器的人，折笠千斗抬头看向他们时，能看到他们脑袋上跳出代表等级的数字，以及用户名等信息，这让他明白，这些人才是玩家。
在这个游戏，玩家之间互相攻击，可以夺得对方的点数和部分装备。不过，可能因为“千”只是等级为1的菜鸟，所以压根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玩家们只是匆匆从他身边路过，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折笠千斗还记得自己得去找一个便利店。不过，由于他忘记了哪个按键是开地图，而且视线晃来晃去的，让他都有些头晕了，只能沿着街道往前走，一边留意旁边店铺的名字。幸运的是，他贴着墙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马路对面出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折笠千斗站在马路这边，等着红绿灯。在这时，他发现他周围都是等级1的玩家，看来是来对了。
绿灯一亮，大家成群结队地往便利店走去。进入店铺时，折笠千斗立刻走向货架，开始寻找售价为0的商品。当千的视线投向货架时，屏幕上都会用亮色的描边将商品框出来，告诉他价格和作用，不过每个商品的价格都显示为红色：他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什么都买不起。
终于，走过三排货架，有一个商品的价格成了绿色，写着“0”。那是一瓶桃子苹果味汽水。折笠千斗摁下按键，千直接一挥拳打在了那瓶汽水上。折笠千斗叹了口气，又花了两分钟找到了抓取的按键。
他拿着汽水，走向最后一个收银台时，没想到这儿居然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另外两个收银台前一个人也没有，唯独这最后一个收银台全是人。看来都是来报名参加这个新手训练任务的，折笠千斗暗自咂舌，但也只好排队等待。
等待中途，他去喝了杯水，接了个秘书小冈打来的电话，洗了把脸，回来时居然还没排到。在他等得都快睡着时，屏幕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早啊！今天也要好好加油哦！”
这充满活力的招呼声，让折笠千斗一下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笑容满面的收银员，穿着黑色的制服，戴着围裙，短发是淡黑色、但发尾挑染成了灰白，看上去很年轻。收银员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
折笠千斗操纵着角色，把那瓶汽水放在了柜台上。他抬头看了看收银员脑袋上蹦出来的信息，上面写着：
MOMO，便利店店员。常见地点：城区西部-便利店。可接取「新手训练任务」。
MOMO微笑着对他说：“需要帮您打包吗？”
屏幕上跳出了选项栏。折笠千斗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移到最后一个选项“报名”上，摁下按键。
“好的，请稍等。”MOMO笑着说。接着，屏幕上跳出了几个问题，大致是“什么时候有空参加新手训练任务”、“需要什么程度的新手训练”、“是否愿意与NPC组队”之类的问题。折笠千斗一一选择了选项，在这期间，作为NPC的MOMO一直微笑着看着他。
他又摁下一个选项时，MOMO忽然开口说话了：“您好，最后一个问题。请您在两分钟内展现一个自己的爱好或者特长。如果没有或者不想展示，也可以选择跳过。”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折笠千斗一头雾水，但他忽然明白了刚才自己去打电话时，客厅总是传来的奇怪动静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都是前面的玩家在展示什么特长。他想了想，要说自己的爱好或特长，折笠千斗最先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音乐了。
于是，他清清嗓子，对着耳机的麦克风，对着屏幕前的MOMO，唱了几句以前写的歌。这首歌叫《未完成的我们》。他来到这个游戏，正是为了找到这首歌曾经存在于这个虚拟世界的痕迹。
在他清唱完第一段副歌，并点击了确认后，MOMO仍然保持着微笑，或许这就是虚拟人物的好处吧，他们一直这样笑着也不嫌累。
“已经收到您的报名申请，您当前的报名排名是：12241号，最后的抽选结果将在本周日晚20:00公布，请耐心等候。”
一万多号？折笠千斗大吃一惊，把屏幕上显示的那个编号又数了一遍，确认是个五位数的数字。他身后的玩家传来一声咒骂，让他报完名了就赶快让开，折笠千斗只能操作着千走开了。
今天才周三呢，这就报名了一万多个人，还只有一个人会中奖，不管怎么想，被抽中的可能性也太小了。折笠千斗躺在床上，想也想不通，干脆给大神万理发消息，告诉了他自己去报名的消息。
大神万理很快回复了消息：一万多号？难道……千，你去找哪个NPC报的名？
折笠千斗回复他：好像叫MOMO。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在折笠千斗以为万睡着了的时候，消息框又震动起来：MOMO？！你怎么会找的他？他可是这个游戏里最受欢迎的NPC！
折笠千斗靠着枕头，皱皱眉，刚打算回复万，对方又发了一段话过来：因为他实在人气太高，有了好几个数量庞大的粉丝团，游戏公司甚至还出了他的各种周边商品，有好几次游戏宣传都是用MOMO的形象打的广告……排他的队当然得排到那么多名去，我听说最多的一次，一周排到十几万人报名呢！
折笠千斗咂咂舌头，回复他：我只是找了个最近的便利店。看来是没戏了。
大神万理回复了他一个叹气的表情包。过了一会儿，他说：算了。申请了一个便利店店员的新手任务，就不能再取消更改。只有下周再试试看了。
折笠千斗应了一声，正打算关上手机睡觉时，大神万理又发来一条：下周去城区的北部那个便利店，那里人少些。
在闭上眼睛，坠入梦乡之前，折笠千斗隐约回想起那个便利店店员的声音。早啊！他说，那声音听上去很有活力，带着点机械合成声的味道，但听上去不知怎的，却又挺有人情的温度。
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让折笠千斗一度忘了自己参加了抽选这事。每天一下班，他就会打开游戏，进去试着操作一会儿。只是，他确实容易找不着北，而且这游戏界面花里胡哨，什么都有，自由度又太高，什么花样的任务都有，导致他一时半会儿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游戏有自带的新手操作指引，他按照指引一一去做，勉强学会了走路不撞墙，也大致记得了每个按键的作用。不过，很多功能，折笠千斗还是弄不太明白。比如，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找把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偶尔在路上胡乱挥拳揍到一个NPC，还下意识地向人家道个歉。
本想找万帮帮忙，结果这小子也因为自己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快出道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折笠千斗知道，万已经没那个心思去寻找他们曾经的音乐被盗用的证据，也知道就算找到了证据，他也不能做什么。然而，即使一切都只是徒劳，折笠千斗还是想试一试。
到了周日，折笠千斗才想起来抽选这事。他不愿想起来也没法，到了周日，这游戏里铺天盖地都是便利店员的新手任务抽选结果即将公布的通知。十个便利店店员的形象在城区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轮流播放，路上也有玩家用自带的宠物机器人投射出的屏幕查看抽选的报道，似乎所有玩家都在翘首以盼一个结果。折笠千斗操纵着千，仰头看向那个大屏幕。每个便利店店员的穿着和样貌都不一样，有不同的性别和人种，但都戴着围裙。MOMO也在其中，他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说出了那句折笠千斗听到过的招呼声：“早啊！今天也要好好加油哦！”接着是几段他以前教导其他新手玩家时视频剪辑。不管是战斗，还是日常活动，他似乎都手到擒来。
然后折笠千斗想到，那肯定了，MOMO毕竟是NPC，是程序员编进游戏里的一串代码，他当然比谁都了解这个游戏。
大屏幕上出现了倒计时，快到公布抽选结果的八点了。越来越多的玩家向这边聚集，广场立刻人满为患。千走到广场中心的马路边上，离人群远一些，但也正好可以看到屏幕。随着“十、九、八……”的倒计时出现在屏幕上，人们也兴奋地跟着倒数起来：“……四、三、二、一——！”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在一段轻快悦耳的音乐声中，屏幕上播放出第一个便利店店员，来自沙漠区的萨玛，她的抽选结果是一个戴着棕色马头套的玩家，角色的样子、昵称都出现在了大屏幕上，接着所有人的通讯终端都纷纷响起提示音，折笠千斗让千低下头，点了点自己胳膊上的通讯终端，上面立刻跳出了公告，昭示全世界抽选的结果。
折笠千斗站在路边，安静地等待着。当大屏幕上出现MOMO的身影时，广场上传来的欢呼比之前的几位店员更加响亮，他们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堆桃粉色的应援棒在空中挥舞——折笠千斗定睛看去，那压根不是应援棒，而是桃粉色的光剑。甚至还有人举起了枪，朝天上放了束桃粉色的烟花，人们整齐地、有节奏地喊道：“MOMO——MOMO——MOMO——”
抽选结果即将发布，折笠千斗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牢牢盯着屏幕，但就在结果公布的下一秒，他的屏幕忽然转为了灰色，显示一条：注意交通规则，朋友。你站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了。正在返回街区……
折笠千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显示加载中的屏幕。那转动的圆圈转了整整两分钟，显示：目前地图玩家过于拥挤，请稍作等候。
他握着手柄的手慢慢放松下来。算了，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何必跟着这么紧张。折笠千斗站起身来，走到厨房为自己接了杯水。水落进水杯，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游戏的世界再次出现，里面不停传来通讯终端的响声，折笠千斗回头去看，只见自己的角色，“千”，竟被一堆玩家团团围了起来，几乎是围得水泄不通。紧接着，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千”的身旁，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熬夜可是皮肤的天敌！这位昵称为‘Yuki’的玩家，恭喜你成功接取了新手训练任务！”
屏幕上的千站着没动，而在现实世界的厨房里的千，手一滑，无人在意的水杯便可怜兮兮地，掉进了水槽里。
Task 02：MOMO
大神万理在九点时才得知抽选结果，折笠千斗猜他是加班到现在才下班。他开始连环夺命call折笠千斗的时候，折笠千斗抓起手机，说了句“现在忙，等会儿回你”，就扔下了手机，不管他了。他重新抓起手柄，盯着屏幕，精神紧绷。他刚才通过了MOMO的组队申请，而对方告诉自己，可以叫他MOMO，这个名字用汉字写出来是“百”。
在他通过组队申请的一瞬间，他和百就被传送到了城区最西边的那片建筑工地，站在橙色的钢筋顶上。百站在他对面，微笑着说：“你介意我直接叫你Yuki吗？你可以直接用语音回复我，我能听到。”
“……不用。”折笠千斗回复他。不算上报名那时候的“才艺展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游戏里与别人对话。虽然这个“别人”只是游戏里的一个NPC罢了。
“你希望我带你从最基本的操作开始熟悉吗？”百又问，仍然微笑着。
“……好。”折笠千斗回复，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然而更怪的还在后面，百微微皱起眉，撇撇嘴，一副有些困扰、又有些闹别扭的模样。他的表情之生动，让折笠千斗都暗自惊讶，现在的游戏精细度做得可真好。
“你可以不用回答这么简单的句子。”百说，他又露出笑容，“我拥有非常先进的人工智能系统，可以解读你说的话并做出与恰当的回复。也就是说，你说的话我都能接住，而且在与你相处的过程中，我的程序还会不断进行成长，变成最适配你的设定。”
虽然声音听上去带着微微的机械音，但语气却十分轻松。折笠千斗愈发吃惊，他早就听闻现在人工智能十分发达，没想到都进化到这一步了。如果不是确实知道MOMO只是一个NPC，折笠千斗差点以为自己在和一个人类玩家对话。
“……好吧。”折笠千斗对着麦克风说，“我会努力试试和你对话。”
“太好啦！”百笑着，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么，虽然只有一周的时间，让我们好好相处吧！Yuki，关于这个游戏，你想从哪里开始？”
折笠千斗决定，先给自己的角色换身衣服。现在这套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穷酸。百教会他从哪里打开地图、怎么在地图上找到相应的坐标，以及如何进行地点的标记。做完这一切，他又说：“不过现在，我直接带你过去吧。”
百抓着千的手，从钢筋架的顶上往下跳，在折笠千斗吓一跳时，百打开了降落伞。他们飘落到地上后，像是应了百的召唤，一辆无人驾驶的敞篷跑车停在他们旁边。此时，百又教了他一遍怎么叫出跑车，以及汽车的驾驶操作。
“这次新手训练任务结束后，驾驶操作如果没记住，也可以去驾驶学校再学一遍。”坐在驾驶座的百对千笑了笑，“驾驶学校在城区的东边。这次就我来开车吧。”
千应了一声，他一坐到副驾驶座，角色就开始自动系上安全带。百载着他，往城区驶去。
他们在一家服装店门前停下了车。这家服装店几乎占据了整栋楼，就连建筑外形也设计得非常有个性，屋檐像是一顶大大的帽子，上面还插着羽毛。千跟着百走进了服装店，百便轻车熟路地和柜台前的NPC打起招呼来，甚至还寒暄了几句，好像他们不是游戏里的人物，而是什么真实存在的人似的。
服装店的店员带他们来到试衣镜前，百对千说：“你可以看看，你喜欢哪套，就直接告诉我。”
试衣镜被放大至屏幕的一半，第一套衣服出现在千身上，是一套漆黑色的长风衣，紧俏的裤子，满是钉子的皮靴和一个几乎占据了半边脸的大墨镜。像是要与这套衣服相互搭配，屏幕上的千也单手插兜，露出一个非常拽的姿势来。
画面外，传来百的声音：“这套衣服很受欢迎，购买率也是最高的。很有街头侠盗的感觉吧？”
折笠千斗对这品味嗤之以鼻，一看这衣服的价格，更是咂舌，于是说：“我不喜欢。”
下一套衣服出现在千身上，通体全白，像宇航员的宇航服，不过是贴合身体曲线版本。百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我不是很喜欢这套。你觉得呢？”
折笠千斗没料到这人工智能如此“智能”，百竟还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还以为无论多难看的衣服，百都会夸个遍呢。理所当然地，折笠千斗也否定了这套衣服。
之后换了好几套衣服，有流浪武士一般的半开和服，有中华风的唐装，还有欧洲宫廷贵族似的、花纹繁冗的服饰，甚至还有西部牛仔。一直试到一套橙白色相间的衣服，折笠千斗才停下来。这套衣服的配色简明漂亮，线条设计看上去也不累赘古怪，而且百在这时说：“我还挺喜欢这套衣服的，不过很少有人选。”
“是吗？”折笠千斗说，“那就这套了。”
话音刚落，这套衣服便被买下了。与此同时，折笠千斗惊讶地发现，百的身上也出现了相同配色的服饰，看上去他们完全就是一对超级好搭档。百只对他笑了笑，说：“这是新手任务的一点小礼物。走吧，我们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没想到这个新手训练任务真的这么贴心，对新手真是保姆级的照顾。千被百带去了武器店，房间的三面墙分别涂着红、黄、蓝色，每面墙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冷兵器到火箭筒，从手里剑到榴弹枪。据百的介绍，这里是最常见的武器，其他更高阶、更特殊的武器，需要在游戏里去通过完成任务获得。
“挑一个你最顺手的吧，”百说，“就算你不喜欢打打杀杀，至少也要能保护自己。千，你喜欢近距离挑战，还是远距离瞄准呢？”
“远距离吧。”千说，“我不喜欢和别人挨太近，我喜欢保持一点社交距离。”
百哈哈笑起来，像是被他逗笑了。折笠千斗有些惊奇，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把一个人工智能逗笑。百笑着说：“你真可爱！那就狙击枪吧？可以和敌人保持足够远的‘社交距离’，远到他们还没看到你，就被打中啦。”
百从蓝色墙的武器架上拿下几把狙击枪，供他选择。折笠千斗选了一把看上去最轻的，在他选中后，这把枪的涂装便从黑色，转成了和他服饰相匹配的颜色。
“这把枪永远属于你啦。”百说，从一旁红色墙上拿下一把冲锋枪，“既然千要待在远处，那我就选一把近一点的武器，在近处掩护你吧。”
百轻轻一甩那把冲锋枪，冲锋枪便也变成了同款的配色。接着，百又从黄色墙上，拿了几个手榴弹和两把随身匕首。选好武器后，百又将他带回了建筑工地。在这里，百向千展示了怎么进行瞄准、怎么开枪射击，还教会了他怎么使用战斗技能，以及当枪脱手时，如何使用随身匕首保护自己，和向敌方投掷手榴弹。不得不说，这些东西确实有些复杂，而且一时半会儿对折笠千斗来说，信息量有些太大了。
也许是看他累了，百笑了笑，说：“千，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明天？”千重复一遍。百点点头：“千之前填写的问卷调查，你有空的时间是下午七点至晚上十二点，是吧？那我们就明天下午七点，在便利店里再见？”
折笠千斗看了看时间，现在确实已经晚了，还得给万回电话。于是他点点头。然而短暂的沉默后，百说：“哈喽？千，你还在吗？”
折笠千斗这才想起来，自己点头对方是看不到的。他感到有些羞窘，立刻说：“呃，好。”
“那明天见！”百说，“如果你明天有空提前来游戏，可以先自己复习一下今天我教你的东西。一定要复习哦！老师可是会检查的。”
他故作严肃，却仍然笑眯眯的样子，让折笠千斗觉得有些好笑，肩膀也忍不住放松下来。“遵命，MOMO老师。”折笠千斗说，很神奇的是，这句话又把百给逗笑了。
在公司开会时，折笠千斗也不禁走了神，手指在文件上摁来摁去，回想自己昨晚学到的战斗技巧。虽然他也不打算在这个游戏里和谁打架，但百说得对，至少他要有自保的能力。毕竟他在这个游戏里要做的事，是调查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难说会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或许是看他一直在走神，秘书小冈都忍不住咳嗽几声，提醒他回神听下属的汇报。折笠千斗觉得自己像是上瘾了似的，开会都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就回家去进游戏练几把手。但无论如何，对现在的他来说，找到曾经的音乐被盗用的证据，自然是当下最重要的任务。
他也把此事告知了最值得信任的小冈，并请他在这一周内调整自己的行程，把晚上的时间都空出来。小冈虽然和万一样，并不是十分赞同他做这件事，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帮他调整了行程，让他每晚都能空出时间，去和百学习游戏的基本玩法。
因此，不到七点，折笠千斗就已经穿着毛绒拖鞋，坐到了沙发前，拿起了他的手柄。登陆进游戏后，他学着调出了地图，像百教他的那样，标记地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于是干脆走着去。当他走到便利店门前时，离七点只差几分钟了。店门打开后，他看到了站在收银台后的百，和他面前排着的长长一个队伍。
折笠千斗吓了一跳，他发现这些都是些级数挺高的玩家，把商品放到柜台上后，百都会微笑着说：“晚上好！请问需要袋子吗？”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桃粉色的眼睛虽然微微眨着，但与昨天那样在千面前露出精细表情的百完全不同，就是一个典型的、只会重复同一句台词的NPC形象。但那些玩家也毫不在意，纷纷掏出手机，贴在百旁边，无比兴奋地和他自拍。百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跟着他一起看向手机屏幕，好像这就是设定好的眼球路线似的。
这里排着这么多玩家，居然都是来和百合影的。折笠千斗有些惊讶，他想起万说过，MOMO是游戏里最受欢迎的NPC，看来MOMO除了进行新手训练任务，还得在这里充当人气大使，一个收银台整得像是偶像的粉丝见面会似的。
在这时，折笠千斗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七点了。七点一到，MOMO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忽然被激活的机器人，那桃粉色的眼睛猛然点起光亮，他不再重复机械的话语，而是转向千的方向，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千，你已经来啦？”百笑着说，接着看向还在排队的玩家们，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抱歉啦大家，我要去做MOMO老师了！”
玩家们发出了沮丧的叹气声和埋怨声，百对着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十二点后再来。他走向千，他一靠近，就自动加入了千的队伍，服饰也从便利店店员的黑色上衣和红色运动裤，变成了昨天他们一起选中的那套橙白服饰。
“走吧！”百眨眨眼，带着他往外走去。
他们再次到了那个建筑工地，看来这儿算是一个新手训练场，也没多少级数较高的玩家来。真像检查家庭作业那样，千给百展示了昨天他学到的东西，虽然还有几个技能没记住，但百仍然很惊喜。
“千，你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脸长得帅到惊人，还是个天才？！”百故作惊讶地说。折笠千斗被他夸得耳朵都有些发烫，这人工智能真不得了，感觉水里的鱼都能被他夸得飞上天。
“怎么样老师，这样算合格吗？”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折笠千斗问道。
“合格，当然合格！值得一朵大大的小红花！”百笑了起来。
今天的训练倒也不难，百教会他怎么使用辅助道具，还说可以教他一些社交技能，比如对着其他玩家比出动作之类的。他哈哈笑着，说自己无所不知，对玩家们在论坛的讨论都很清楚，甚至知道有些玩家能“在海滩边用霹雳舞的动作卡出奇怪的特效”、“用后坐力和拉拽动作的同时进行，卡出一个接吻动作的bug”。他问千想不想学，但折笠千斗觉得没什么必要，他又不是来游戏交友的，且也没有任何和别人有过多来往的打算，于是拒绝了。
于是百转为教他怎么捡医疗包和能量饮料。千在抓一杯咖啡时怎么也抓不起来，结果发现原来离远了，还得再往前挪一小步才能抓到，逗得百哈哈大笑。
虽然现在的现实时间是夜晚，但游戏里还是白天，建筑工地的上方展开着一片澄澈的蓝空，百握着咖啡，带着千在钢筋架上坐下来，说让他休息一下。
“我们可以聊会儿天。”百笑着说。
“聊什么？”千问他，试着抬起咖啡举到嘴边，喝了两口，能量栏似乎上涨了一些。
百想了想，说：“嗯……什么都可以。比如，千，你在现实生活中是做什么的？”
“现实生活？”千看向百，百就对他笑笑：“嗯，就是作为，人类的你。是做什么的？”
千沉默了一会儿，才嘟囔着回答他：“……和音乐有关的工作。”
“音乐？”百眨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所以你才会在爱好特长那里，清唱了一段歌？”
千惊讶地看向他。说实话，折笠千斗一直以为这个报名者信息都是公司的人来筛查，结果百竟然知道他在爱好特长部分唱了首歌。不过，他转念想想，如果要人力筛查十几万份报名，确实有些太难了，所以交给人工智能自己做这件事，或许要简单得多。
“……嗯，那是我和朋友在高中时自己写的歌。”千回答他。百的眼睛一下瞪大了：“那是你们的原创歌曲？真厉害！难怪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这首歌的出处……”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百摸摸自己的后颈，笑起来：“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千，能写出这样的音乐，你真的很厉害！”
折笠千斗的心里一动。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人工智能设定的程序，可能只是人工智能拥有的话术技能，但听着他这么夸自己，看上去真诚无比的表情，听上去发自肺腑的赞叹，像是建筑工地上空拂过的风，让折笠千斗感到自己的胸腔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折笠千斗轻轻吸了口气，他缓缓说：“嗯。我来玩这个游戏，也是想在这个游戏里找到这首歌存在的痕迹。”
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他：“存在的……痕迹？”
“对。”折笠千斗又没忍住在屏幕外点点头，说，“几年前，这个游戏刚发行的时候，曾经在游戏里使用过我们写的这首歌，却并没有告知过我和我的朋友。我们写的歌并没有正式发行过，只刻录过CD，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拿到的文件……但总之，现在数据可能已经被覆盖了，但我还是想找到证据。”
百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说：“呃……我很抱歉。”
接着他陷入了一阵沉默。折笠千斗缓缓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把这样的事说给一个NPC听，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百拥有强大的人工智能，他也不会明白人类的这些事，更不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折笠千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可能，他只是需要把这些讲出来罢了。虽然在现实世界，在他作为一个人类生存的世界，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这份执着当真。说的也是，他和万的组合在五年前就已经破碎，在解散前也没激起什么水花，谁会在意这样名不经传的、已经不存在了的小组合写过的歌；又有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全球流行的超级游戏里，会曾经用过他们这样一个组合的一首从未有人听闻过的歌？
但折笠千斗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要找到自己的音乐，找到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时，是没有任何人能劝说他放弃的。
虽然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一个NPC，一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人工智能，但他能听自己说这些，也确实让折笠千斗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虚拟世界里的NPC，却忽然在此时开口说：“千，你想找的音乐，我觉得有一个地方，有可能可以找到线索。”
Task 03：56号
千跟着百，来到了城市郊外的一个湖边。这里临近一个绿树成荫的公园，湖边有冰淇淋小推车，还有一些烤肉架。转过树叶遮蔽拐角，在湖的边缘，出现了一家很隐蔽的小酒吧。
百告诉千，很少有玩家能发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没什么任务可以接取，也没什么有趣的NPC。
“不过，这里算是「PERIOD」这个游戏里数以万计的小彩蛋之一，这是个游戏制作者设计的小型音乐吧。”
百一边带着千往前走，一边向他解释道：“在这个酒吧的黑胶唱片机上，可以选择所有和这个游戏有关的音乐并播放。或许在这里，能找到你之前唱过的那首歌。”
折笠千斗愣愣地跟着他往前走。一旁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亮，时不时有飞鸟掠过水面，带来几声清脆的鸣叫。他仍然觉得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什么百会忽然帮助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工智能？
百推开了小酒馆的门。这里坐着几个人，但没有一个是玩家，全是只会嘟囔些听不清的话的NPC。酒馆的柜台后站着一个酒保，拿起一个杯子擦来擦去，放下杯子后，他目视前方。过了两秒，他又低下头，抄起同一个杯子，认真地擦来擦去，如此不停重复。百看着他们，面露遗憾：“这些角色都还没有建设好，只是一些半成品，所以他们不能和我们对话。”
百带着千走向那个放在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向千摊摊手：“就是它了。”
千打开了黑胶唱片机，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唱片机里拥有的歌曲曲目。都是一些老歌，只有三页，他翻了一会儿就见底了。然而，无论是歌名还是旋律，这里面并没有《未完成的我们》。
折笠千斗的心沉了下来。也是，这事不可能那么简单。
“这里面没有我想找的那首歌。”千说，退出了黑胶唱片机的选择界面。百露出了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他捧起那个唱片机，认真地看了看，又翻了翻一旁的唱片架。忽然，他有些疑惑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
他从架子上抽下来一个白色的唱片盒，里面却是空荡荡的，背面只写了一个大大的编号：56。
折笠千斗正感到疑惑时，游戏里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响起了悠远的钟声。百惊讶地抬起头，接着急匆匆地说：“时间到了，千。我们明天再见，到时候再去找找这个编号是什么东西……”
他还未说完，组队的链接便自动断开了，百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千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个小酒馆里，正对着那个将杯子不知道擦了几遍，却仍然擦个不停的酒保。
在关闭游戏之后，折笠千斗仍然十分清醒，竟一点睡意也没有。鉴于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这在他往常的作息中，现在还如此清醒的他属实不正常。千跑回城区，钻进便利店时，发现百出现在收银台后，但只是对着顾客微笑着，说着重复的台词。就算千拿着桃子苹果汽水递给他，他也只是机械地微笑着，替千把那瓶汽水装进了塑料袋。
千站在便利店门外的马路边，背包里多了一瓶桃子苹果汽水。他意识到，百又变回了NPC。和在这大街上走来走去、脑袋上没有任何等级标识的NPC一样，他只是一串程序员写的代码，只有在晚上六点时，才会变回千的新手任务教练；到了晚上十二点，又会变回NPC。在百做回便利店店员时，无论千怎么和他说话，他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只会一直微笑着问：您需要包装袋吗？晚上好，熬夜可是皮肤的天敌哦！
折笠千斗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着那个他们最后找到的那个数字，56。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它会是一条线索吗？
很明显，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折笠千斗在游戏里瞄准别人都还有些费劲，只能寄希望于明天与百见面了。
翻了个身，仍然没什么睡意的折笠千斗干脆拿出手机，在里面搜索了一下关于MOMO这个NPC的消息。万说得没错，MOMO真是一个人气很高的NPC。网上关于他的讨论铺天盖地，之前和他组成过队友、被他在新手训练任务里教导过的玩家，对他都评价极高。玩家们都说他又体贴、又风趣，操作技术很好情商很高，而且脑筋动得飞快。
折笠千斗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一个人工智能，当然要比真的人类完美得多。
虽然只出现在游戏中两年的时间，但MOMO在游戏里的人气扶摇直上，一跃成为游戏的顶流NPC。许多玩家为了赢得和他组队的新手训练任务，甚至创建了很多小号进来参与抽选。当游戏公司意识到这一情况愈演愈烈时，紧急采取了限制，才变成了现在一人一号的局面。
网上有关MOMO的绘画作品也很多，折笠千斗还在其中看到了百和自己组队时穿的这套橙白服饰。当他辅助的新手选了服饰，百也会换上相应的配套服饰。在粉丝们的讨论中，折笠千斗得知，在MOMO开始担任新手训练员以来，这套橙白服饰还是第一次出现。
论坛中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讨论，例如漫展上MOMO的cosplay，还有人拍到大概是游戏狂热粉丝在现实生活中开的便利店，扮成MOMO模样的便利店店员、连便利店外形都和游戏里很像，看上去还真挺有模有样的。
折笠千斗一直翻看着有关MOMO的消息和讨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昨晚没睡好，下午时工作打了会儿盹，结果导致工作没能及时完成，折笠千斗回到家时，已经超过七点了。他扔下公文包，就赶快打开了游戏，页面加载完成后，他发现百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穿着那套象征着他们是队友的橙白服饰。
“吓我一跳！”百挥动着胳膊说，语气夸张地说，“千一直站着不动，我以为你不会上线了呢。”
看着他一点也不像昨天变回便利店那样僵硬，折笠千斗不禁松了口气。
“对了千，快看这个！”百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在通讯终端上调试了什么。忽然，随着一阵哔哔声，两个悬空的小机器人飞了过来，一个是方形的，脑袋上（如果那是脑袋的话）有着粉色的圆盘，像是帽子似的；而另一个像是小圆球的机器人，上下两端分别长了两片长长扁扁的、像是兔子耳朵的绿色软片。黑色的屏幕上，像是眼睛的两个方形闪着光。那个粉丝的小机器人飞到百身边，对着他发出一连串的哔啵哔啵的类似电波传信的声音。而那只绿色的机器人则飞到千身边，静静地停留在他身旁。
百抬手轻轻拍了拍那个粉色的机器人，说：“这是鲍勃，是游戏里的机器人宠物，在游戏里能帮助我们查到很多想要的信息。”
他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指了指长着绿色兔耳朵的机器人，说：“它叫鲍勃二号。啊……当然名字是我瞎取的，你之后也可以自己改掉。”
百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千摇摇头，说：“鲍勃二号挺好的。我不会给宠物取名，也懒得想其他名字。”
“哈哈，那就叫它鲍勃二号啦！”百高兴地说，一边招呼着手，让鲍勃和鲍勃二号都凑过来，“昨天我们发现的那个数字，我想到可以用鲍勃们查一查。游戏里在哪些地方有56这个数字，我们到了那儿，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见他调出鲍勃机器人的操作屏幕，询问它搜寻整个游戏中的“56”，折笠千斗感到一阵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的打算帮我？”
百看看他，歪歪脑袋，似乎他问的问题很奇怪似的。但他还是眯起桃粉色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是啊！”
“……为什么？”千愣愣地看着百，问他。退一步来说，折笠千斗正在做的这件事，明明对游戏本身会带来不好的影响。百存在于这个游戏之中，按照程序员写的代码，他不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存在的这个世界，为制作游戏的公司献出自己的数字生命吗？
千对百来说，应该是敌人。昨天折笠千斗向他坦白时，还以为他会立刻联系屏幕外的程序员，派人把他踢出服务器，然后像万那样被永久封号呢。
百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给出了一个让折笠千斗更为惊讶、但却似乎很合情理的解释。他说：“我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应该为解决人类的烦恼和问题而存在，就像千不会玩游戏，我就会来协助千一样。当你有烦恼时，我也应该想尽办法替你解决吧？”
他话音刚落，鲍勃和鲍勃二号就发出一阵哔啵哔啵的声响，接着它们同时投射出一道光，这道光组建成了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他们在游戏中找到的所有“56”相关的东西。而第一项，就是位于城区中心的「PERIOD」博物馆档案室储存的56号文件。
“察觉到欢乐的气氛！这一定得去看看啊！”百快活地说，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说明这是一句NPC固定会说的台词。千只好跟上他，坐上车，一起往市中心的方向去了。
折笠千斗原本以为，这56号文件若是藏着游戏盗用他们音乐的证据，他们应该会受到阻挠，例如一提到56号这个数字，就会被无数武器对着脑门之类的。却没想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也是NPC）非常热心，立刻为他们取来了56号文件——一个像水汇聚凝固在空中形成的发光圆球，上面隐约显示着“56”的字样。那位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镶嵌在墙上的、空荡荡的巨大鱼缸面前，将那个水球扔了进去。
几乎是立刻，那悬浮的水球在鱼缸里爆裂开来，涌出大量湍急的水流，哗哗地灌满了整个鱼缸。接着，水面逐渐平静，鱼缸泛起光芒，里面显露出几个人的模样，大概是游戏最初的制作人员，也是「PERIOD」这个世界的构建者。
折笠千斗几乎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屏幕，认真倾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然而，让他觉得十分可惜的是，这段短片里没有提到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事，甚至没有任何背景音乐。他们在讲关于地图上海平面中央的一个无人岛的设计，以及里面隐含的彩蛋。
视频放完，鱼缸里的水不停向左下角收缩，像是那里有个下水道口，将水流全都吸进去了似的；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从左下角的出口吐出来，上面的“56”号依然依稀可见。
“呃。谢了，田村。”百向那个NPC说，得到他的一个微笑。田村微笑着，双手捧着“56”号水球离开了。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百深吸一口气，说：“看来这个文件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无关。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他对千咧开嘴，笑起来。见他这样充满干劲的样子，让原本还失望至极的折笠千斗，不知为何似乎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笑了笑，回答百：“好。”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把游戏里所有的“56”号都翻了个遍。藏在小巷深处的、画着56的街头涂鸦，他们连涂鸦的玩家都找到了，但那只是因为他出生于五月六日；学校里的56号储物柜，它属于一个叫刘玉的NPC，在发现千和百撬开了她的储物柜时，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只是若无其事地拿出里面的啦啦操队服，就地一个转身，就变身成了啦啦操队长，潇洒地往球场去了。
56号赛车冲过终点，却什么也没发生；写字楼大厦里的56楼，是很正常的办公区。城区有五条街拥有56号，要么是居民楼，要么是商铺。这是他们花的时间最长的，但那些鲜花店和安全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撬开一个玩家的安全屋，把里面翻了一遍，正准备离开时，正好撞到对方回来。于是他们还和那位玩家打了一架。在那狭窄的小楼道里，其实千什么忙也没帮上，最后还是百背上他就逃跑了。
百没说任何怨言，甚至没说过一句丧气话。即使他们找了那么多个地方，仍一无所获。
银行里的56号柜子，是折笠千斗觉得最不好意思提起的56号。为了撬开这个柜子，他们还扮演了一次银行劫匪。折笠千斗没想到，抢劫银行也是这个游戏获取点数的一种方式，因此百甚至也知道怎么抢劫银行。在行动前，他详细地向千解释了抢劫银行的过程：进入银行，举起枪朝天射击，让所有NPC都就地趴下，如果有谁不老实、或者有其他玩家在场，就得先把那人放倒。
“不过，一般来说NPC都是不会反抗的。”百对他笑了笑，“他们的程序设定就是听到声响就趴下。”
所以，他们做了一次银行劫匪。虽然没有杀任何NPC，但在那保安鼻子上揍了一拳，还是让折笠千斗有些……怎么说呢，于心不忍。毕竟，他们只是一串代码，又没惹到谁。也许是百这样情感丰富的NPC给了他一种错觉，觉得这些NPC虽然只是按照惯例行事，但大概也是会痛的。
百用枪指着银行里的工作人员，让千去撬柜子。千的拳头刚打到柜子上，那柜子就掉了几十点血。这时，那个作为柜员的NPC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主动给千递来钥匙。
千用钥匙打开了银行的56号柜子，很遗憾，是空的。
沙漠区有个叫做“56家家旺”的加油站，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只货架上还有一些没过期的面包和饮料。百从上面拿了两罐啤酒，带着千坐到他们抢来的56号赛车的引擎盖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漠。天色接近黄昏，玫瑰色的天空被逐渐染成蓝里透紫，星星两三点在空中一闪一闪，百一边喝啤酒，一边咬着嘴里的面包，作为队友，千能看到他的能量栏正在上涨。
折笠千斗看着屏幕里的他，这个一直陪着自己找到现在的新手训练导师。他们现在做的事真的和新手训练有什么关系吗？虽然千确实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升级，现在已经有不少的点数了，点开个人信息还能看到点数排行已经接近“Silver”级别的边缘。
说实话，折笠千斗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明白，百为什么要帮自己。帮助人类是人工智能的职责，那之前的新手学员像百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时，他都会帮他们吗？
在这一刻，看着被渐暗的天色笼罩着的百的脸，折笠千斗忽然对这个神秘的NPC产生了好奇。
“……百。”他出声呼唤。百回过头来，看向他，对他弯起嘴角笑了。
“嗯？”他回答，随意得就像他们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朋友，生动得不像一串设定好的代码。千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能问问你以前的事吗？”
“什么事？”百说。
“你以前的……学员。”千看着他，“他们都是什么人？你帮过他们做过些什么事？就像……呃，你帮我的这样。”
百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记得了。”
折笠千斗有些吃惊。百看了看平坦无边的沙漠，又回过头来：“为了对玩家的信息进行保密，也为了减少服务器储存的损耗，便利店店员每次辅助完一个学员，对他们的相关信息都会进行删除。”
几乎是下意识地，千脱口而出：“所以，等这一周结束，你也会忘了我……？”
百看着他，点点头：“是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又不像平时那样，生动得像个活人了。在这一刻，折笠千斗听到他略带机械音的声音，看着他没有多余波澜的表情。在这一刻，百都只是一串代码、一个设定好的NPC，这一事实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千的面前。
折笠千斗拿着手柄，好一会儿没说一句话。百忽然笑了，他说：“还记得我说过，我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成长为你想要的性格吗？”
千点点头。当然，是折笠千斗选中了点头的动作，他总算学会了这个表情的使用方法，都是百教得好。
百眨眨眼睛：“根据我的算法，我发现千喜欢我充满活力的样子、说可以让你吐槽的装傻台词，以及我装可爱的时候。”
折笠千斗又惊讶，又有些羞窘。好像被他隔着屏幕看穿了似的，折笠千斗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幸好这温度不会由耳机和手柄，传到游戏里的千脸上去。像和他开玩笑似的，百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胳膊，故意捏着嗓子说：“那之后我叫你达令好不好啊？”
折笠千斗几乎被他逗笑了。他确实笑出声了，顺着麦克风传到了百的耳朵里。百对他弯弯嘴角：“如果这能让你开心，那我以后都可以这么叫你，达令。”
沙漠上又高又远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一群群星星像忽然冒出来的光点，越来越多地点缀在夜空，很快就连成一条发光的河流。远处飘着丝丝缕缕的云，也被染上了蓝灰。百只是一个NPC，但他在试图缓解气氛，并在他们唯一能认识彼此的这一周里，想尽办法去逗千开心。百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一周后，他就会把这些全忘了。百却仍然尽他所能去帮助千，去让作为人类的千得到宽慰。在那时候，折笠千斗忽然有了一丝难以明说的感受，像是有什么黏稠的、像星星一样发着光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了他的心坎上。
十二点的时间到了。百为他打开了56号赛车的车灯，对他说了晚安，和他约好明天继续找线索。他跳下引擎盖，走向沙漠，并在刚踏上沙漠时消失了。千独自坐在沙漠边缘，静静地看着黑夜里发光的星带。
Task 04：进攻模式！
时间剩得不多了，折笠千斗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56”代表的含义。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这个“56”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块丢失的黑胶唱片，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工作时的午休时间，折笠千斗也钻进了休闲娱乐区，登陆「PERIOD」，去寻找证据。不到晚上七点，百就只是便利店店员MOMO，无论千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活过来”，于是折笠千斗只能自己去寻找线索。
他又到了博物馆里，让田村把56号水球扔到鱼缸里，反复看那段视频。折笠千斗是一个社长，也是一个公司的创始人，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虽然游戏和音乐领域不同，但只要是创始人，一定都会在自己创作作品的文件里留下蛛丝马迹。
在那个视频文件里，「PERIOD」的创始人只是在和他工作室的好友聊天，聊他们要在游戏里安下一些什么彩蛋。
“我要创建一个无人岛，扔在海上。”创始人说。他的好友笑起来：“为了什么？”
“为了一场游戏里最盛大、最美丽的日落。”
“除此之外呢？野外生存机制？能钓鱼吗？能和野人战斗吗？”好友问。
“不能。”创始人摇着头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
不得不说，虽然听上去很无厘头，但折笠千斗还挺喜欢这个创始人的创作理念。没有意义的东西有时代表着最伟大的意义，因为那代表着人类的一种意识：我只想要一场最美丽的日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折笠千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田村：“视频里的无人岛在哪里？”
田村微笑着，回复他：“已经没有这个岛了，先生。”
折笠千斗暗自吃惊。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吓得他一激灵，回头看去，只见小冈正站在玻璃门外，对他比着口型：开会。
折笠千斗回头看看屏幕，叹了口气，关掉了屏幕。
开会时，折笠千斗把「PERIOD」和无人岛扔进了「PERIOD」游戏论坛的搜索框。搜索结果告诉他，「PERIOD」确实曾经存在过一个无人岛，那里有着游戏中最壮观的日落。然而在一年前，由于「PERIOD」现在的运营商认为无人岛只拥有一个看日落的作用，存在没什么意义，就在一次更新中把无人岛从地图上删除了。这一举动曾引起了玩家之间的激烈讨论，一些人认为保留无人岛，是为不想争抢点数排名的玩家一个象征，象征着所有玩家都能在「PERIOD」里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就算只是悠闲度日也无所谓；而一些人认为，不能打架的地图就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折笠千斗翻看了一些游戏论坛上留存下来的无人岛图片，那儿的日落确实非常美丽。除了日落，也有人对无人岛隐藏的彩蛋进行了讨论，有玩家认为，无人岛的日落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听见一声咳嗽，折笠千斗抬头，见到小冈正看着自己，只好悻悻地收起了手机。
“千，你还在找证据吗？”出了会议室，小冈抱着文件夹跟在折笠千斗身后，问他。折笠千斗推开办公室的门，对他点点头：“嗯……”
小冈叹了口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我知道，不找到你是不会甘心的。”小冈平静地说，“但作为你的秘书，我也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些现实问题。如果找到了证据，对方却不承认，你打算提起诉讼吗？”
折笠千斗张张嘴。他确实想过走法律程序，但他也能看懂小冈的眼神。小冈摇摇头：“你知道这个游戏在全世界范围有多红火，也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有多大的规模。我也不是打算拦着你，我只是想提醒你：和这样的公司作对，我们不一定有胜算。”
折笠千斗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在回家的路上，拿出手机来，把「PERIOD」、无人岛和彩蛋三个字，扔进了搜索框。他找到了很多视频，但没几个有实质性的作用，都是一些关于日落的记录，和关于「PERIOD」删除了无人岛这一地图的讨论。
他一直翻着，直到他走进公寓楼的电梯，翻到了一个播放量只有几千的视频，标题写着：看我在「PERIOD」无人岛找到了什么彩蛋？一个神秘的黑色圆盘！
折笠千斗猛地一震，点开了这个视频，电梯门却在此时关上了，网络中断，视频页面一直转着圈圈。他看着电梯楼层不停往上升，焦急地等待着。在这时，那不断跳红的数字，让他想起小冈的眼神，想起万对他说，这都过了几年了，你要不还是别再纠结这事了？
折笠千斗当然明白，到最后，这一切可能都是徒劳。但即使如此，他仍然还是想要为自己找到那首音乐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在他第一次写歌时，在乐谱上留下的那些音符，只是因为他想要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和万站在舞台上唱歌，是因为他想让世间听到他的音乐，让神明听到他的音乐。
即使现在，他和万都没有再继续曾经的梦想，即使所有人都忘了曾经他写过的歌，他还是在寻找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电梯门打开了，页面加载的圆圈终于变成了播放键。一个叫做“Zero Gravity”的玩家正在兴奋地分享自己在无人岛上发现的彩蛋。他说的语言，折笠千斗大概能听出是中文，还好视频网站自带翻译字幕，虽然是机械翻译，但也能大致看懂。
“谁能想到啊，大家伙们，”这个玩家的形象是一个棕皮肤的爆炸头，戴着夸张的大墨镜，正对着屏幕胡乱挥舞着手臂，“我看到这壮观的日落，一个没忍住，大唱了一首Tiktok金曲，谁知道这海水里就升起了这么一个平台。”
他展示了那个从海中升起的平台，而上面——放着一个水球，上面写着“真正的56号文件”。
折笠千斗瞪大了眼睛，接着这个叫做“零重力”的玩家把这个水球带去了博物馆，却遭到了田村的拒绝。
“这个水球需要解锁密码，先生。”田村告诉他。
“零重力”懵了：“什么？密码？神经病吧，什么密码？”
田村继续说：“上面显示，您需要唱一首歌。”
接下来，“零重力”唱了很多首歌。中文歌、英文歌、网络热歌，甚至什么“Never Gonna Given You Up”和迈克尔·杰克逊的“Beat It”。但田村只是不停地微笑、摇头，然后说：“不是这首，先生。”
“零重力”放弃了。他对着屏幕说：“家人们，如果你们知道这首歌是什么，给我留言。”
折笠千斗走进家门，解开领带脱下外套，立刻坐下来，打开了游戏。他登陆进游戏，见到百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叫‘零重力’的玩家——”
百对他眨眨眼睛，挥手找来鲍勃，“零重力”的个人信息就这么投射在屏幕上。折笠千斗惊讶极了：“百，你……”
“我知道达令你认真又努力，一定会去找相关的资料，所以我也做了调查。”百说，对他笑起来，“小百有预感，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很可惜，系统显示‘零重力’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登陆了，所以我们不一定能联系到他。
百挥挥手，屏幕上便显示出一栋被霓虹灯包裹的建筑。他说：“好消息是，这个水球存储在‘零重力’的别墅的储存室里，我们可以进去找一找。嗯……只是，他是Epic——史诗级别的玩家，也就是说，他的安保工作一定做得很好。千，你没问题吗？”
屏幕关闭了，百略显担忧的神情出现在千眼前。折笠千斗知道他担心的原因，有传闻说中国人又有钱玩游戏又厉害，以自己现在的战斗水平，确实还不知道能否应对史诗级玩家打造的安保系统。
不过，他们还是出发去那个坐标。那栋建筑位于雪山区，坐落在一座雪山的半山腰，横向盘踞在山腰上，古代中国的瓦片红漆建筑风格，但被霓虹灯包裹，像一条捆住雪山的发光腰带。
千和百在对面的雪山下车，拿出望远镜对着那座建筑看了看。建筑从上往下数一共四层，半开放的走廊上，有穿着像黑客帝国的、像街头霸王的NPC走来走去。
“储存室在负一层，埋在雪山里，”百把建筑的平面图调出来给千看，“我们只能从一楼的楼梯往下，才能到达那儿。”
千架起狙击枪，将瞄准镜对准一楼。这时，他听见百调试通讯终端的声响，百唤来鲍勃和鲍勃二号，鲍勃的摄像头正对着百，而鲍勃二号拉起一块屏幕，上面显示出一个直播窗口。
“百，你在做什么？”千不禁问。百对他笑了笑：“我想借助全球直播来找一找‘零重力’。如果‘零重力’能看到这个直播，或许我们就不用这么冲进去破坏他的住所。”
折笠千斗知道便利店店员在带新手训练时，一定会进行一次全球直播。这是在抽选报名时，就会告知玩家的事项，只有同意进行直播，通过抽选的可能才会更大。这也算是游戏的一种宣传方式。“MOMO”要把全球直播用在这里，折笠千斗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大家好！我是MOMO！”百对着摄像头露出笑容，充满活力地打着招呼，“我正在和新手学员Yuki进行一次紧张刺激的任务！”
从鲍勃二号投射出的屏幕，折笠千斗能看到直播观看人数正在以近乎疯狂的速度飞快上涨，跳出的弹幕刷满了一旁的屏幕，快得压根看不清这些弹幕在说什么，但好像大部分都是尖叫一类的语气词，而且什么语言的都有。
折笠千斗忽然很好奇，百直播的时候，大家听到的会是日语，还是英语。虽然他现在说着日语，不过折笠千斗猜测这只是日语的语音包罢了。
“这项任务，竟然是——”百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把鲍勃轻轻往雪山对面转去。摄像头拍到“零重力”的“据点”，百语气夸张地说，“是冲进某位玩家的安全屋里，抢走他的一件宝贝！”
弹幕仍然在疯狂刷屏，摄像头移回百的脸，百笑着说：“当然，‘零重力’玩家，如果你能看到这个直播，请尽快上线回归游戏，这样我们就不至于破坏你的家啦。”
他轻松的语气让折笠千斗有些想笑，这时百忽然把摄像头对准千，说：“现在欢迎无比帅气的Yuki学员向大家打个招呼！”
千原本还趴在雪地上做狙击姿势呢，看到百迫切的眼神，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对摄像头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Yuki学员的性格比较害羞。”百笑嘻嘻地说。折笠千斗觉得有些害臊，但决定不理他，重新趴下来。百对着镜头做了个“嘘”的手势，便也在千的身边趴下来，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他们等待了一会儿，“零重力”并没有回来。百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对着浮在他们周围的鲍勃小声说：“对不起啦，‘零重力’先生。我们之后会赔偿你一些损失的。”
他向千打了个手势，于是千用瞄准镜对准了外层走廊上的一个有着终结者皮肤的NPC保安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在那个终结者中弹倒地后，千又移动狙击枪，击倒了三个其他保安。百在他旁边举着望远镜，笑道：“达令真是天才，进步飞速！”
听到他夸自己，虽然心里有些轻飘飘的，但折笠千斗可不敢懈怠。百向对面的建筑扔出一条钩索，滑了过去。千也跳上钩索，跟着他一起降落到一楼的走廊上。鲍勃和鲍勃二号紧紧跟着他们，千一瞥直播的屏幕，在线观看的人数仍然在上涨，已经超出十万了。
百带着千快速穿过走廊，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取出腿上的匕首，解决了转角处的保安，带着千推开门，打开门，走进了“零重力”的安全屋。
一进门，折笠千斗便被房间内部惊得哑口无言。这里面竟贴满了动漫海报，摆满了动漫手办，角落还有个等身大的钢铁侠。百对他说：“还要穿过五个房间，才能到达通往储存室的电梯。”
千点点头，跟上百的脚步，推开了下一扇门。
这五个房间，各有各的古怪。有一个房间是个复古格调的酒店，但是天花板不停往外渗血，房间里钻出些丧尸、鬼魂、骷髅，还有吸血鬼，和戴着红盖头的中国新娘。百一边道歉一边把子弹打穿这些NPC的景象确实有些奇特，但折笠千斗还在一个瞬间想到：他这样算不算是在为了千，残杀自己的同类啊？
有一个房间里满是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巨大的龙盘踞在这里，正趴在金币上呼呼大睡，发出打雷般的鼾声。百带着千悄悄地从尾巴处绕路，进入了下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满墙画着发着金光的壁画，但仔细一看都不是什么神佛，而是各式各样的游戏角色。这里有一朵巨大的莲花，上面坐着一只戴着面具，披着战袍的猴子。在他掏出一根巨大的金箍棒出来挥舞着扑向他们时，千从背包里翻出那瓶桃子苹果汽水扔给他，便带着百逃走了。
下一个房间是布满霓虹灯的街道，高楼鳞次栉比，像积木似的堆在一起，空中还有飞行汽车，俨然一副未来都市的景象。穿过最后一个房间，一个全是像素组成的、战火纷飞的星球，他们需要坐上一艘宇宙飞船，击落满屏幕的敌机，冲进黑洞，才终于来到了电梯面前。
那是一个透明的正方体，悬浮在一片漆黑的空旷中。在闪动的直播画面中，百带着千，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往下降去。在这一片仿佛虚空的黑暗中，只有这个透明的正方体是唯一的光源。千看了看脚下似乎望不到底的黑暗，又看向百。
百回过头，对他笑了笑，说：“收着这个。”
他摊开的手心凭空出现了一对戒指。千拿起戒指，戴在食指上，而百拿起另一个，也戴上了。看上去就像是情侣的对戒似的，屏幕外的折笠千斗忍不住心想。
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提醒他们，负一层到了。
Task 05：他
比起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房间，这个储存室看上去倒是简单多了。靠墙的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从武器到奇怪的玩偶，什么都有。百立刻就发现了那个水球，就在正对面的墙上。
他们走向那个水球，在千把水球拿下来的那个瞬间，储存室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闪起了红光。百立刻拔出枪来，而下一秒，之前遇到的那些什么吸血鬼啦、丧尸啦、终结者啦，都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千心里一惊，把水球往背包一塞。在百开枪向那些丧尸射击时，千抬头在墙上找了找，找到一个装载了枪械模式的机械臂。他把那个机械臂从墙上拿下来，装备到自己身上，并用那发射出的炮弹将百身边清出一条道路。各式各样的怪物不停扑上来，屏幕不停地摇晃、手柄不停震动，而百的子弹很快就打完了。趁千掩护他的间隙，他也跑到墙上，抓了一把武士刀，又向那些怪物扔了两个史莱姆炸弹。
在巨龙的爪子都伸进这个房间，所有的NPC都在为了这座建筑的主人前仆后继扑上来时，机械臂很快到了使用时间。千将那个机械臂摘下来时，百递过来一把扇子。
“……百，你在开玩笑吗？”千低头看看那把看上去像是叶子做的扇子，又看向百。
“相信我。”百向他眨眨眼睛。
千只好接过那把扇子，屏幕上出现了使用提示，很简单，摁下攻击按键，就能扇动扇子。千举起扇子，轻轻一扇，那些怪物竟然全被一阵狂烈的风吹飞出去，就连巨龙的爪子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储存室里又安静下来，满地都是NPC死后掉落的金币。屏幕外的折笠千斗缓缓喘着气，感觉自己握着手柄的手都在发抖，抬头一看才发现千的血条已经见底了，但不知道为何，没有死掉重来。
百轻轻一甩手，枪凭空消失，被收回了武器背包。百靠着墙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板。千跟着他坐下来，百就对他笑了笑：“别摘掉戒指哦。这枚戒指虽然有免死效果，但血条还是一直在往下扣，现在可能已经是负几千的血条了。如果一摘下来，可能立马就死了。”
他让千把背包里的所有食物和补血剂都扔出来，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看着游戏角色千把那些披萨寿司炒饭全都吃掉，血条却仍然是空的，让折笠千斗都觉得胃有些涨。好不容易血条数值成了红色的10，那枚戒指便从千的手指上消失了。
“一次性道具。”百说。
“你不吃吗？”千问他。百看看他，笑了：“达令，谢谢你的关心！你忘了吗，我可是NPC呀？”
他靠着墙，像是放松似的呼出一口气。这样子倒不像个NPC，折笠千斗想。鲍勃飞到他们旁边，摄像头正对着这边，百就挥挥手，向摄像头打着招呼。
“我们赢啦，耶！一起喝桃子苹果汽水庆祝吧！”百笑眯眯地说出他的标志性台词，千看向直播界面，认真地数了数在线观看人数，发现已经惊人地涨到了几百万。
“达令也说点什么！”百把摄像头转向千。他在几百万人面前这么大方地喊达令，反而让折笠千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微笑着说：“那我就模仿一下百吧。‘耶，成功啦！’，像吗？”
百又被他逗笑了，哈哈笑起来。气氛正轻松时，忽然，储存室的门打开了。千和百回头看去，只见那个戴着面具，扛着金箍棒的猴子正站在门前，手里那瓶桃子苹果汽水已经空了，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百扯扯嘴角，看向千：“呃……千，你还有桃子苹果汽水吗？”
“……没了。”千回答他。百立刻翻身起来，从背后掏出枪来，那猴子正挥动着金箍棒向他们冲来的瞬间——“啪”，随着一声打响指的声响，猴子消失了。千和百正愣在原地，直播界面的弹幕疯狂刷屏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储存室。爆炸头和大墨镜，竟是房子的主人，“零重力”。
百刚想说什么，“零重力”就原地跳了起来，用极其高昂的声音激动地喊道：“操啊，竟然真的是MOMO！”
谢天谢地，他说的是英语。千从地上爬起来，“零重力”便冲过来，对着摄像头打着招呼：“嗨全世界的兄弟姐妹们，看得到吗？MOMO真的在我的房子里！我操，这他妈有这么多人在看呢？！”
“……呃，不好意思，”百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用英语说，“如果说太多脏话，对直播间不好。”
“哦！哦！对不起，”这玩家立刻说，又冲到千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喋喋不休说这话，“我太激动了，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来我这儿，你们已经通过了我的几个房间了是吧？怎么样？全世界的兄弟姐妹们都看见了？我可是花了大心思才建起那几个房间的……本来我还打算再盖一个黎明杀机主题的堡垒之夜房间呢，不过可惜我之前在参加高考，哈哈，你们知道的，就是中国人要考大学的那个考试……”
“等等，”折笠千斗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没上大学？你成年了吗？”
“零重力”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做了个扭捏的动作，才说：“呃，从中国人的日历上来说，我算是成年了。”
“还没成年就盖出那些东西来？”折笠千斗大吃一惊，同时一阵真正的成年人的无力感深深袭来。看来中国人很会玩游戏真的不是开玩笑。
百拍拍“零重力”的肩膀，说：“总之，我们需要拿走你的一件收藏，很抱歉……”
“怎么会呢！别客气，随便拿！”“零重力”立刻又跳起来，“我刚才看见你们用我收藏室里的东西了，酷啊！这个机械臂和扇子，你要是喜欢也送你了！还有我的宝宝刀，你要宝宝刀吗？”
看着他满脸殷勤，从腿上的匕首盒里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双手递上来，折笠千斗扯扯嘴角。“不用，我们只要这个就行。”千说着，把那个水球拿出来。
“零重力”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又说：“嗯……当然没问题，不过这玩意儿有个密码，需要你唱首歌之类的。我连一剪梅都唱了，但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关系，只要你允许我们把它带走。”百说，“啊，还有，能不能请你把你的安保怪物们都……让一让？特别是那只巨龙，我们可不想和它正面对抗。”
“哦哦，当然！你是说臭臭？”“零重力”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往储存室的门口走去，“我是从魔戒来的灵感，本来还打算做只大眼睛呢，但我高考去了……”
“臭臭？那只龙叫臭臭？”折笠千斗皱皱鼻子。看来中国人会给动物取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也不是传闻。
千和百离开这座雪山建筑时，“零重力”挥舞着手，向他们道别，一边热情地大声说：“再来玩啊！”
他们回到对面的雪山，他们的56号赛车旁。百关闭了全球直播，折笠千斗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临近十二点了。百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你现在就要去档案馆了吗？”百问。千摇摇头，说：“明天吧。等你和我一起去。”
百似乎有些惊讶，他说：“可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
“所以我才想要你也在场。”折笠千斗说，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清清嗓子，“毕竟……它是你陪我一起，才得到的。”
百看着他，眼睛在雪地里显得亮亮的。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千说：“晚安。熬夜可是皮肤的天敌哦。”
“百。”千在这时喊住他，“你究竟为什么帮我？我在做的事对这个游戏其实并不好，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真的只是因为你是人工智能，而我是人类吗？”
百看着他，慢慢地眨着那双桃红色的眼睛。
“因为就算很可能找不到证据，就算找到了、也很可能落得一场空，但你还是没放弃。”百轻柔地说，“而且，我喜欢你的音乐，千先生。”
接着，十二点到来，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风雪中。
几乎一整夜，折笠千斗都没怎么睡得好。他在半梦半醒间，总是看见百的模样。百对他说的很多话，折笠千斗从未从身边的人那儿听来过。而这些话，都来自一个人工智能，一个虚拟游戏中的NPC。
这感觉很古怪。折笠千斗躺在床上，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光线投在天花板上，变换出类似万花筒的图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正置身水底。百会在周日晚上八点忘记自己的存在，并且不会再和自己交谈，但折笠千斗能感到，百对他做的一切，对他说的话，对他眯起眼睛露出的笑容，让他的内心发生了某种壮大的改变。
只是在这时，他还没法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真正的56号被扔进鱼缸，田村微笑着说：“这个水球需要解锁密码，先生。”
“唱歌是吧，我们知道了。”百打断他，看向千。千也看看他，接着深吸一口气，折笠千斗对着麦克风，轻声唱出了《未完成的我们》。
伴随着他的歌声，那原本悬在鱼缸中的水球开始破裂，涌出足以铺满整个鱼缸的水。他们果然没找错，视频文件开始播放，那是游戏的创始人。他对着镜头，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
“找到这枚彩蛋的您，我敢确信，您一定就是这首未知名歌曲的版权者。”创始人说，“我去日本寻找灵感时，偶然听到了这首歌……这之后我寻找了很久这首歌的作者，却如何也没能找到。我很抱歉在游戏里擅自使用了这首歌，这让我始终抱有愧疚，但我也知道，游戏的股东……他们可能不会喜欢我录这么一段视频。我把这段视频藏了起来，等着有一天，就是现在，有人能解开它。现在，再次表示我的歉意，请拿回你该拿回的吧，音乐家。”
视频到此结束，水流退去，随着真正的56号水球滚出，一个黑色的圆盘出现在鱼缸里。那是一盘黑胶唱片。
千看向百，而百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喝桃子苹果汽水庆祝一下？”
他们坐在那个湖边小酒馆里，听着唱片机里传出来的音乐。他真的成功了，折笠千斗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轻飘飘的，似乎快拿不住手柄了。这都多亏了百，只有他一个人，是没法做到这一步的。
百侧着耳朵，听着音乐。过了一会儿，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折笠千斗看着屏幕里的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让百看上去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你之后也会忘记我吗？忘记你帮我……做的这些事？”千问。
百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你呢？”千没想到，百竟然反问着他。百对他飞快地笑了笑，眼神有些躲闪。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存在于游戏里的NPC。”百说，“你会忘记我吗？”
几乎是立刻，千回答他：“不会。”
百笑了，他轻声说：“那我想，我也不会忘记。”
在那一刻，折笠千斗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似乎在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声响，仿佛他的心里瞬间生长出枝繁茂盛的什么东西，很快爬满了他的整个胸腔。他在这一刻意识到，他不希望百忘记这一切，他希望百可以永远记得他，记得百曾为他做的一切，记得百喜欢他的音乐。在这一刻，百不再像是编好的程序和代码。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折笠千斗的心间成形，他为之感到惊惧，但仅仅只是一秒，他便放松了肩膀，接受了这一事实——他可能喜欢上百了。
“等一下。”
在服务员端着鸟串过来时，大神万理打断了折笠千斗的话，折笠千斗抬起眼看他，面前放着一盆沙拉。
“你是在跟我说，你可能……爱上了一个AI？”大神万理努力寻找措辞的样子，在他高中时候，折笠千斗就见过很多次了。
“可能吧。”折笠千斗语气轻飘飘地回答他。
“什么叫可能？”大神万理说，服务员又端来两串鸟心，他忙里偷闲道了声谢，接过盘子上的烧酒。放下烧酒，他又说：“你能找到证据我已经很惊讶了，但我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呢，你就扔了个更大的炸弹过来——我看到消息时，在事务所里都大叫出声了！社长会怎么看我啊。”
想象了那个画面，折笠千斗忍不住笑了。大神万理喝了口酒，埋怨地看着他：“别笑。我是认真的。网上有很多关于你俩的图片和文章，也有粉丝很喜欢你俩，我都看到了。但他……他只是一个NPC。”
折笠千斗点点头：“嗯，不过你也说过，他是很讨人喜欢的NPC。”
“我不是这个意——”大神万理张张嘴，又喝了口酒。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以前就对人类表现得没什么兴趣。但我没想到你最后竟然真的对非人类动了心。”
“百比人类好多了。”折笠千斗说，“他比人类纯粹。”
大神万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拿起一串烧鸟，说：“他当然纯粹了，他是人类写出来的代码。”
折笠千斗对他笑了：“不是人类才对，哪会有那么完美的人类？”
被他这么一噎，大神万理又喝了口酒。“好吧……”他抓了抓头发，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一个NPC，之后他就会忘了你的存在。你没谈过恋爱，你可能不懂，千……但是，爱情和独占欲是分不开的。你不可能独占一个游戏里的NPC，也就是说，你对他的感情永远不会得到回报，也没有意义啊？”
折笠千斗还真没想过这码子事。在他想出反驳大神万理的话之前，大神万理就解决完了那些烧鸟串，要回去加班了。折笠千斗开车把他送回家，在楼底，大神万理下了车，关上车门，又绕回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
折笠千斗满脑子还在想什么恋爱独占欲的事，迷迷糊糊中开了车窗。大神万理弯着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千。”
“不用谢，我没喝酒嘛。”折笠千斗说。
“不只是这个。”万摇着头，说，“我就知道你这倔脾气，一定不会放弃。谢谢你找到了我们曾经的音乐。”
他挥挥手，上楼去了。折笠千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透过映射着光的车窗，一切看上去就像一个幻象。在车窗上的那片幻象中，他看到短发的万抱着吉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折笠千斗回到了游戏里。周日的晚上七点，魔法解除的时间从十二点，推到了八点。到了周日八点，新一轮的便利店店员新手训练任务的报名将再次开启。这是他和百作为搭档的最后一个小时，百在建筑工地上等着他，见到他时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最后一个小时，达令想做什么，我都陪你。”百笑着说。
折笠千斗看着他，觉得心里变得十分柔软。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受，仿佛幸福和孤独同时存在于心间，仿佛所有美好的东西和所有悲伤的东西同时落在心上。千摇摇头，说：“什么也不做，坐下来看看烟花吧。”
周日晚的烟花秀，建筑工地的钢筋架顶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几乎是最完美的观赏点。百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他身边，看着铺满整个夜空的烟火。拥有他和失去他的感觉同时存在，让折笠千斗几乎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他忽然站起身，对百说：“百，站起来。”
百有些疑惑，但还是站了起来，站在他的对面。千和他面对面站着，折笠千斗轻轻操纵手柄，让他回过头去，左手从武器库中取出一个火箭筒，对着对面的钢筋架发射出一枚炮弹。炮弹发射的瞬间，千松开手中的火箭筒，回过头，伸出右手，拽住百的衣服，将他拉向自己。
后坐力加上拉拽动作，在炸开的烟火中，千吻上了百的嘴唇。
屏幕上是千吻住百的画面，折笠千斗缓缓呼出一口气，弯弯嘴角，放下了手柄。
屏幕上是千吻住百的画面，手柄掉落在地面，桃红色的眼睛瞪大了，紧紧地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红晕爬上他的耳尖，但视线却没法从屏幕上移开。
直到八点到了，百的身影消失在千的手中。折笠千斗关闭了游戏的电源，关闭了屏幕。
折笠千斗躺在床上，终于想出怎么反驳大神万理时，立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响了好一会儿，大神万理才接起电话，迷迷糊糊地问他：“喂？……怎么了？”
“今天你说的关于爱和占有欲的问题，”折笠千斗说，“或许有些爱是不需要回报的。只要能见到对方，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大神万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说这个？你是笨蛋吗？现在是凌晨三点！”
“嗯，但我现在才想起来怎么回复你。”折笠千斗回答他。
大神万理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说：“……行吧。我相信你是真的爱上他了。因为你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喜欢你的人一抓一大把，对你来说爱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事。但现在，你都会说这种话了。”
挂了电话后，折笠千斗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这才安心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