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织陆】别学那个坏孩子

Summary:心照不宣是我们共享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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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窗前有一只猫经过。七濑陆说。
“什么…?窗户是关严的吧?它没有钻进来吧?”他那比他早出生几分钟的双胞胎哥哥像是听见了什么吓人的消息,将手里盛着米粥的托盘搁在床头柜上,如临大敌一般跑到窗户边上踮起脚去检查,棉拖鞋被他踢得吧嗒吧嗒响。所幸玻璃窗仍严丝合缝地关着,锁扣搭在原位没有动过。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猫离去跳开的背影。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来看自己窝在被褥里的弟弟。七濑陆摇摇头:“刚才小猫拍了拍窗户,但是我还记得爸爸妈妈和天哥的话哦!我没有放它进来。”他的哥哥在床边坐下,带有夸奖意味地微笑着看他:“没错,吸入动物毛会让你发作的。你这样做得很好呢,陆。真是个乖孩子。”两人的差异被这个笑容和这句话语拉开,明明他们同龄,此时看起来却像至少相差两岁。七濑陆看着对方,在这样没理由却浑然天成的年上感里觉得安心。他下意识地依赖,想要说出一些类似撒娇的话,同时又不安,仿佛被某种异样感裹挟住。
他默默地在心里数了三秒,一,二,三。于是他们之间的沉默也持续三秒,一,二,三。天哥在看着我,用那双猫一样的竖瞳看着我。“所以,陆,”他的双胞胎哥哥说,“在我离开以后也要乖乖听话哦。”
……诶?离开……?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讲这些话?有着猫一样的眼睛的天哥,也要像那只小猫一样离自己而去吗?我们不是平和地在家里过着幸福生活吗?等等……等等!他想要大叫却感觉喉咙被堵住,坐直身子向前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又够不着,这时他在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里突然看清了:这个天哥望着自己的眼睛原来是绿色的。是那只小猫瞳孔的颜色。
七濑陆在凌晨四点的宿舍里醒来,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受惊吓,没有咳嗽也没有发作。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看见一只猫经过自己的窗前。

“我的窗前有一只猫经过。”七濑陆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半夜醒来正好看见它了,感觉真巧呢!”他叉起一块玉子烧放进嘴里,厚蛋卷嫩滑蓬松的咀嚼感大幅度冲散了早起的烦闷。拜托三月做成甜口的味道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想。目光瞥向斜对面的黑发男高中生。
对方的餐盘边上摊开着一小本便携款词典,他猜今天他们班上要进行英语小考,而这位优等生没放过一点可以复习的机会。
“唔哦!我也见过!”同为高中生的四叶环显然没有这样的烦恼,或者说他不记得还有这样的烦恼,正兴致勃勃地坐在七濑陆旁边搭起腔来,“这个星期在宿舍附近跑来跑去的那只三花对吧!我在放学和工作完回来时遇到过几次。”他边转着眼珠回忆边撕开一杯布丁的包装,手边碟子里剩下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度戳烂了导致夹不起来的玉子烧。“啊。然后前两晚还听见它在楼下‘にゃーにゃー’地叫嘞。大半个小时都不停。”
他话说到一半便唐突地开始学起猫叫来,把端着锅走过来给他们加餐的和泉三月逗笑了。“啊……毕竟也是到了这个季节嘛。秋天也是高峰期呢。”靠谱的成年人略带尴尬地笑着接过话题,用美食按下了男高中生乱叫的暂停键。他将新鲜出炉的又一批玉子烧分给三个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眼自家的红发主唱:“……哦对了。秋天气候会变凉,空气也会更加干燥,陆要注意保护好嗓子和身体哦。”
七濑陆点点头应了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咬下一口刚获得的厚蛋卷,滚烫的触觉蹿上舌尖,刺得他短促地惊呼了一声。音量不大,连转身回到厨房忙活的和泉三月都没留意到,水流声、哼歌声和围裙背后系成蝴蝶结的绑带摇晃着,把一切都盖住了。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那块玉子烧放回碟子里,摆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朝四叶环吐吐舌头。对方其实早就习惯他的这份糊涂和冒失,但还是说着“呜哇陆陆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烫到自己了”然后把冰镇过的布丁递过来。七濑陆换上撒娇成功的笑容摆摆手表示不用啦,眼神再次飘向饭桌上另一位存在感极低的高中生。和泉一织只是在低着头安静地进食。
“不知道今晚那只小猫会不会再次经过呢——偶尔也会产生‘好想摸摸它啊’这样的想法呀……”七濑陆眨眨眼,拖长了声音碎碎念道。但他的目光没有从和泉一织身上移开。后者似乎在某个瞬间极速地往他的方向瞥了眼,可下一刻又恢复了目不斜视看着面前食物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只是错觉。
七濑陆盯着他,不作声,没能从那张秀气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这视线太过直白,以至于四叶环也要戳戳对方:“喂、织织?”和泉一织终于抬头,用一种如梦初醒和后知后觉的语气问道:“…啊,怎么了吗?四叶さん?”这之后才是转向他,“七濑さん?”
于是他用同样天真的语气回答:“没什么哦。”那块咬过一口的玉子烧最后顺利被他咽下去,温度正好,甜味适当。七濑陆笑眯眯地说着“多谢款待”,把小碗里的味增汤喝见底,然后将两位高中生送至宿舍门口。
他想,早起果然还是一件很烦闷的事情。

“织织~我问你哦、你和陆陆又吵架了?”四叶环问出这个问题时距离他们到达学校门口还有两分钟路程。“嗯?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快,望着前面零星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背影,“怎么了吗?”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把眼神转过来,和刚才在餐桌上时一样。
奇怪。四叶环有点想不明白:这明明和平时他俩闹别扭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啊?可是直觉又告诉他对方这次的回答好像是真的,他们确实没有吵架。非要说的话,此时面无表情的黑发男高中生其实语气里还带有一点上扬的愉悦意味。只有一点点,拎出来问一定会被否认和反咬一口的程度。
还挺诡异的。他缩缩脖子,感觉自己在清晨里被秋风钻进衣领的温度溜了一下。四叶环瘪了瘪嘴:“…那你别让陆陆难过哦——他今天看上去不太高兴诶。”“我知道,不过或许也可能只是转季和早起带来的正常情绪低落吧。”和泉一织终于露出了这个早上以来最大的反应,习惯性地抬起手背遮住半张脸,“……我会有分寸的。”
……果然很奇怪吧?因为这句话里也带有优越感啊。四叶环在心里下了定论:今天的一织织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开启了全新的临时个人企划,名叫“观察、收集!一织织今天不对劲!”的活动横幅在脑海里拉开来,彩底黑字,为期一天。
结果就是不出半天他的观察对象已经满脸无语地问:“你在搞什么?”“啥?”此时已结束上午最后一节课,四叶环反坐着椅子,双腿跨在椅背两侧,把便当盒搁在和泉一织的桌面上和对方的那份并排,旁边抖落出两三包膨化小零食,“什么搞什么…”他决定装傻。
“……你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直勾勾盯着我看,你自己没感觉的吗?”“有那么明显?!”他的声音太大,招得隔了一个走道的亥清悠也看向这边,手上捏着一罐刚从售货机里买的橘子汽水,指节还勾在拉环上。他用吐槽的语气道:“…有啊。你明明坐在和泉前面还一节课回十次头,好夸张。”
四叶环把心里的企划案和横幅一起丢进垃圾桶:“才没有嘞!你们搞错了吧?”他尝试摆出事不关己的悠闲表情,用勺子去挖便当盒里的米饭,三秒后又没忍住重新开口。“…好啦!都怪一织织今天太古怪了啊!”
和泉一织对他的发言不以为意,默默地等着他像以往每次那样罗列罪状似的摆证据。亥清悠也不说话,托着腮撑在桌子上,准备看今日份的双人漫才。
“就是、关于陆陆他啊……”“先稍等一下。”黑发少年举手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还是早上那件事吗?…等放学时我再给你慢慢讲。”“诶、什么,”亥清悠坐直了身子,脸上有些无措,“等、不对,这是我不能听的吗?!啊…我不知道……”“没关系,不需要放在心上,亥清さん。不是您的原因,只是我个人希望可以私下单独好好解释罢了。”
剩余两人对视一眼:呜哇……原来是这么严肃的事情吗……
见他们没有异议,和泉一织微笑致意后终于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慢条斯理地吃起午饭来。亥清悠难得清闲,也转而去做自己的事情,随手从抽屉里掏出本书签夹在临近末尾处的小说接着看下去。两人相安无事,但很显然四叶环并不是享受这份安静的类型。半分钟后他发起了一个新话题:“诶…亥清清,你在看的书、封面好吓人……”“嗯?哦,这个啊,是宇都木先生送我的啦……他说最近我们可能要接相关题材的工作,让我提前找一下感觉喔。”四叶环露出一副肃然起敬的神态,仿佛自己的同学立马就要为工作献身了般。“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们经纪人,还会要求你们看这种书啊…可怕……”“哈?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宇都木先生人还是挺好的哦。不过,这书据说他是在什么‘青少年热门书籍榜单’上找的。…我说,他好像真的不是很懂潮流诶。”“真假?你们组合看上去超——时尚的好吗!”
“这本书,七濑さん也有读过哦。”和泉一织唐突插入了他们的闲聊,这还挺不常见,“他上次从图书馆回来后我在他的书桌上看见过。…是什么样的故事呢?”“啊,嗯……我想想,大概是说……”
“打住!”四叶环眼里是惊恐和戒备,双手捂住耳朵,“打住打住打住!亥清清,你不会要在这里说恐怖故事吧!”“诶…?完全只是普通的程度啦……”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也不算个恐怖故事,只不过是讲述了有关于稍显灵异的题材。
小说内容发展在一个偏僻的村落,村民们发现不知从哪日起,这片区域莫名被某种未知的诅咒笼罩了。刚开始只是一些动物发生了异变:灌木丛里的狐狸、黄鼠狼,流浪的野猫野狗,栓在门边的家犬,身边都诡异地出现了一只“同胞”。之所以说是同胞,因为这唐突出现的生物外形特征和对应的本体都完全一致,除了通黑的全身,似乎掉进墨水缸中被染黑了皮毛一般。可细看又会发现它仿佛没有实体,仅是一片涌动的、无法捉摸的雾气,甚至能观察到五官和四肢的边界也像流动的液体。简直就像什么会易形的怪物。
人们恐惧,称它们是“污染物”,着急了村中所有的屠夫和猎人共同围剿了不少带有黑雾的动物,尸体埋进坑里烧毁,剩下渗进森林土地里的血把脚印浸成褐红色。然而没出两天,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黑色的东西如瘟疫,在接触过“污染物”的人们身上传染开来。就连村中以勇气和胆量著称的男人也被这跟在身边形影不离,阴魂不散又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影吓得快要精神失常。他在傍晚发疯似地冲进森林,隔天凌晨却只有那个黑色的虚影独自回来,村民们的困惑没能超过半天,因为当天下午他的尸体便被山谷里的泉水带出来了。
他的妻子面对丈夫的死讯和眼前面容不甚明晰着扭曲又复原的怪物,最终也失去理智,抄起斧头砍向了年幼的儿子后跳入井中。而随后出现的形似她的黑影,与丈夫的黑影平和地在屋中生活起来。但村中早已无人关心这些小事,混乱将每个人吞没,蚕食着每个人的精神。越来越多人向着带有黑影的昔日亲人、友人举起武器,消除了一时而起的恐慌却没能消灭污染源,原本温馨安稳的日常被打破,霎时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景象。这次轮到村庄的土地被血染色。
小说的结局是疯魔化的村民们自相残杀或自我了结,活人陷入癫狂和死亡,那些有着他们模样的“污染物”却遵循着每个人死前的生活轨迹运作。直到村里仅剩下它们时这个诅咒的内容才被公开:其实原理很简单,只是非自然死去生物的灵魂会化作加害者的模样附在其身边罢了。被杀害,于是化形,促使加害者的死亡,以其的身份与习性延续存在,原来只是亡魂本身自发性的行为。比起恐怖和灵异,更像是个古怪的复仇故事。
“而且还是夹杂了莫名其妙和故弄玄虚的类型呢。”和泉一织道,亥清悠耸耸肩,没有表示同意或反对的评价。“才不是嘞!”四叶环无故地嚷了一嗓子,他的手掌还贴在自己耳朵两侧,“听着就很吓人诶?我都说了让亥清清别讲了……真是的…陆陆到底为什么会看这种书啊?”“我猜是因为有些文不对题的书名吧。毕竟他是个、”和泉一织抬起手背遮住脸,“十足的恋兄男。”他用另一只手翻回小说封面,那上面印着“双生灵魂”的字样。“简直是欺诈!”四叶环大叫。但他的同伴们只是偷偷地笑。

总算迎来放课的时间,亥清悠需要向老师提交下个星期的请假申请,于是另外两人便先一步踏出了学校门口。和泉一织在心里默默吐槽,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有约好要一起放学吧。只是不知为何,几乎是习惯性的,三个人往往经常在教室门口附近偶遇,然后才共同离开。于是去电玩城也变成偶尔顺路的活动。
四叶环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来:“所以呢,织织要单独解释的事情是什么来着?”“…你真的就这么好奇啊。”和泉一织有些哭笑不得。“唔,倒也不是啦。只是觉得很奇怪啊。”对方说,“你和陆陆都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陆陆在做什么,很奇怪啊……”
叹了口气,他只好道,换个简单的说法吧,四叶さん:假设逢坂さん某段时间连着好多天没有习惯性地提醒你要提前五分钟到达拍摄场地,或者是没有在顺利结束节目录制之后习惯性地夸奖你“环くん真棒呢”,你会怎么想?
“哈?这算什么问题…小壮他平时有那么习惯性吗……”四叶环嘴上嘀咕着,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设想琢磨起来,“……感觉有点不想承认。但我刚开始发现时大概会闹别扭吧?想着、‘哇啊小壮为什么最近都不唠叨我了,这不是根本不关心自己搭档嘛!’之类的。”他挠了挠后脑勺。
“那你会做什么?”“诶…这种时候一般要做什么啊……发现搭档突然不关心自己了什么的。……啊!说不定我会直接跑去‘撒泼打滚’哦。凪亲说我每次想引起别人注意时就会完全变成减龄十岁后的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四叶环盯着路边树上一片快要落下来的叶子,有模有样地学着组合里那个外国队友的语调,末了还要反驳一句,“但是什么叫做减龄十岁啦,听起来我不就是个小屁孩了吗!”
“然后呢?”和泉一织又问,很平静地无视掉了他的怨气。“…织织像那种无聊的采访问卷一样。”又老实回答:“然后啊……换作是以前的话,我应该会一直一直大吵大闹,害得大家都很为难很不高兴吧…不过现在,我知道总有人、我知道你们和小壮一定会好好听我说话和我的‘撒泼打滚’的~”水色头发的男高中生叉起腰,脸上露出一点点自豪的神情,“所以我也会冷静下来思考啦。我大概会想,虽然小壮有时也笨笨的,但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那就有可能是我做错什么严重的事了——呜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好吓人……”他把手垂下去了,眼尾嘴角和眉毛也是。
“嗯,”对方看上去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话里跃然而出的好心情比上学路上时要生动得多,“没错呢。就像你说的,七濑さん大概只是普通地处于第一个闹别扭的阶段吧?”
“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织织你看起来还挺高兴就是了。”
“没有的事。”和泉一织即答。
“好吧…但是啊,我还有一个地方觉得很奇怪哦。”四叶环转头过来看着他,眨一眨眼,浅蓝的双瞳在眼皮后面忽隐忽现,“你刚刚说、你刚刚假设的开头那里啊……”
他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要突然不搭理陆陆呢。
“…没有的事。”同样的回答,语气却像“无可奉告”。
优越感。四叶环不说话了。他想算了,他大概还是想不明白。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四叶环挥挥手向宿舍的方向走去,而和泉一织傍晚还有一个节目的采访要录制。他目送了对方悠闲晃着步子的背影几秒钟,低头掏出手机向经纪人再次确认起工作的安排。
可靠的小鸟游经纪人很快就回了信息:「是的!请一织先生先自行前往现场,我现在刚到达宿舍楼下顺利接到陆先生,很快就能过来与你会面!」附赠可爱粉色毛茸生物wink贴图。
他盯着消息框里“陆先生”的称呼,脑子里忍不住慢慢浮现出熟悉的红发脑袋和脸来。这档综艺节目的最新一期同时邀请了他们两个作为嘉宾之二,这样的小分队组合似乎早就被大家默认成了样板戏,被告知时其他队友“啊果然”的表情也越来越少,只当是平常事。“是件好事呢,毕竟一织くん和陆くん的关系很好嘛。”他记得逢坂壮五有这么说过。
的确,经历过长期的相处,两人早就不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在练习室里斗嘴互呛的关系了。他们相互合作、理解,牵连起彼此的梦,然后偷偷承诺下同一个约定。他们密不可分,难以割裂。只是同班同学的话又在和泉一织脑子里响起来:那你又是为什么要突然不搭理陆陆呢。
他想,这可不是因为吵架和关系不好哦。有风吹过来摇动他的鬓发,那片枯叶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飘下来落到他的脚边。和泉一织自顾自地微笑起来,在充满秋季味道的空气里迈步向目的地方向走去。

“——看吧?一织果然就是在故意不理我嘛!”“……什么?”他回过神来,把目光从手里的策划案上移开,一抬头就看见红发主唱坐在离自己约莫五米远的沙发上,正半带抱怨地对自家经纪人说着。红玛瑙般的眼珠子却颇为明显地偷偷瞥向这边。
“怎么会…”金发女孩挂着略显尴尬的笑容给他们打起圆场,“一织先生刚才只不过是看策划案看得太入神了!早上的事情也一定是太忙或太累导致的误会……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重新检查一遍行程,保证给一织先生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扭头就往外跑,胸前工作证被甩得一晃一晃。高跟鞋在地板上嗒嗒作响的声音踱到门口又停顿一下,小鸟游纺回过头来,朝七濑陆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放心吧,陆先生!一织先生肯定是非常非常在意你的!”下一秒转向他,把同样的动作再做一遍,不等任何反应就继续踩着嗒嗒的动静离开了。
和泉一织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是该说自家主唱怎么连早上那点事都要抖出来,还是该说自家经纪人的行动力实在强得可怕?是该说七濑陆竟做出向同龄的女生撒娇这种宛如不懂事孩童的事情,还是该说为什么直至现在他仍要坐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又偷偷瞄过来?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隔开一点距离坐到红发少年的身边,沙发陷下去柔软的几厘米。
“七濑さん?”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我是做了什么让您不满的事吗?”自他坐下以来那双红眼睛的目光便不加任何掩饰地停留在他身上。七濑陆眨眨眼:“…一织不会是在明知故问吧?”他轻轻笑了下:没有的事。
这笑莫名让人好火大。于是七濑陆鼓起腮帮子,有些幽怨的话从撅着的嘴巴里吐出:“就是说啊……总感觉,一织最近都不怎么关心我了喔?明明我们是Fly Away小分队?是狼少年和侦探诶?”这些突然把各种双人搭档时的分组拎出来说又是闹哪样啊?和泉一织忍住他的和泉基因里想要吐槽的冲动,好整以暇地默默观赏了一阵对方这副气愤的模样,而后才开口道:“是您的错觉吧?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哦。”
“才——不是呢!比如说,今天早上,呃、”话说到一半,红发少年自己突然卡壳了,犹豫半秒又接上话头,“今天早上…我说想去摸摸窗外的猫时你就毫无反应啊?以前你肯定会讲几句多余的,没什么必要的说教…来着……什么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去彻底听不见了,像水源枯竭的泉眼,细流汩汩到最后只剩可怜的微弱的一点。
和泉一织只是笑意更深,他说:“原来您有那么在意啊。”看着对方的头和音量一起慢慢矮下去。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一板一眼的态度:“不过,我没有想要不关心您的意思哦。我只是普通地相信着七濑さん应该会好好听话,会注意好自己基本的身体管理罢了。”
对方猛地抬头看他,瞪圆的双眼里情绪杂乱,有点像搅浑的湖水却依旧透澈,最后闪过的一丝意味竟然是委屈。七濑陆狠狠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用着像无理取闹的语气大声道:“……一织一点都、根本就不可爱!完完全全和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嘛…!”
就是这个。和泉一织低头看着对方脸颊的弧度,侧边不对称的鬓发被转头的动作带得晃动起来。摇曳,摇曳,红色的发丝聚拢如生动的火苗,在他墨色的双眸里一跳一跳,燃烧着好心情的气息。——好可爱。他忍不住想。就是因为这个呀,七濑さん。正是因为您仍太受生理年龄的限制,仍在把我当成小孩看待啊。
小孩子想要引起大人的注意时一般会采取什么方法?调皮捣蛋,恶作剧,无理取闹,撒谎,大喊大叫,诸如此类,种种种种。他们大多为了得到关心或博取关注而做出张扬的举动来。但实际上还有另一种情况,有那么一些小孩可是会通过沉默寡言来达成这个目的的。这一类的孩子会对亲近的大人表示冷漠,故意不搭理人,以此来引起对方的问候或担忧。
和泉一织想,既然七濑陆把自己当作孩子,那他就去做这个孩子吧。只是做的是一个坏心眼的,用无视去引起对方这个“大人”注意甚至不安的孩子。至少目前看来他的计划很成功,连七濑陆反过来想要疯狂引起自己关心的举动都在安排里。男高中生感到心情愉悦,因为现在他们的角色互换了:想要成为大人的七濑陆正在被认定为小孩的和泉一织牵着鼻子走,真正在扮演的小孩定位的变成了七濑陆自己。
啊,但是,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呢。他琢磨着,毕竟这个家伙可是比四叶环还难以控制的怪物般的存在啊。谁知道对方的脑袋里除了脱线的神经以外还会蹦出些什么奇思妙想来。再说了,万一他真的因为自己少搭理几回就心情低落,对身体和状态确实也有一定影响。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来真的有那么在意啊……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将视线从不远处他们并排摆放的背包的同款挂件上移开。算了,等到这擅自假装大人的家伙稍微反省一下后,就若无其事地恢复以往的态度吧。
这种掌握主导权的感觉对他很受用,和泉一织拿起桌上的台本,用一种愉悦的情绪翻看起来。所以他也就没有发现坐在旁边独自闹别扭的七濑陆已经不再愤然,平静地、在余光里额外看了他一眼。

录制结束得很顺利,小鸟游纺载着他们回宿舍,手指在方向盘皮质的保护套上敲出一串节奏来,语调欢欣地宣布着战绩:就在刚才短短几个小时里,她已经对和泉一织的行程重新进行了更合理的安排,挤出了更多空闲些的时间。“一织先生,这样你就能够好好休息了!”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后视镜,其实动作很明显,“…真希望你能在调整状态的同时解开不必要的误会呢!”
黑发男高中生难以发表感想,盯着手机屏幕里对方新发来的表格文件,在心里默默吐槽道:经纪人,太紧张了。最后他在差点就要凝固的空气里干巴巴地开口:“嗯,谢谢您的好意。”车上的另一位成员和他一同坐在后排,各自占领一个窗边的位置,存在感少有的低。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对方后脑勺翘起的几根红发,看起来茸茸的,被在傍晚里漏进来的路灯光勾了一圈毛糙的金边。
七濑陆不作声,撑着腮盯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看,行人的脸和店面灯牌糊在一起看不真切。他只是背对着他,像是仍在为刚才的事情闹别扭。和泉一织不打算插话去打扰对方,因为自家主唱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这种情况要稍微放置一下再处理才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不出两个小时,在他之后从浴室里出来的七濑陆又恢复了那副活泼的样子。“哇啊~一织,我闻到了好香的味道!是在热今晚的牛奶吗?”对方从走廊和厨房的拐角处冒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皱着鼻子在泛着甜味的空气里一嗅一嗅,和网路上流传的治愈视频里小动物的样子格外相像。哇啊……和泉一织没忍住无声地跟着重复了一句,脑子里是昨晚睡前收藏的仓鼠和兔子影像。
这一打岔害得他险些要忘记自己原本要答的回话,眨巴两下眼睛,望见七濑陆那撮过长的鬓发还未完全擦干,分出几丝粘黏在脸颊上。说教的话语涌到嘴边,顿了顿又被他自己咽下去。“……对。”他终于想起对方的问题还悬在半空中,说道,“今晚我有特意多加了些蜂蜜哦。来,您喝过了就去睡吧。”他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温度,将属于七濑陆的红色马克杯递过去,纯白的液体上还漂浮着几个小小的,因搅拌而生出的未消的气泡。
“好耶~”对方闻言高举起双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欢快。……完全就是小孩子啊。和泉一织想。就这样一点年上感都没有还天天想要假扮成大人呢。
七濑陆很快将其就喝到了底,他舔掉嘴唇边沾上的几滴牛奶,哼着歌洗好杯子放回柜子中,又跑去漱了个口。和泉一织全程都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阅读最新一刊的杂志,没有看他。“唔……那我要回去休息咯?一织也不要熬夜啊!”他这么说着,人却依旧站在走廊入口的地方不动。直到男高中生对他点点头说过晚安之后才蹦蹦跳跳地往房间走去。
走廊顶灯把暖色罩到他身上,和泉一织能够很清晰地看见他的头发在睡衣背后投下的阴影。…不对,不是阴影。那是对方头发未干透而淌下的水渍。
——真是个冒失的家伙…!和泉一织下意识站起身,换作是平常他肯定会立马走上去叫住对方,让他去吹干头发再睡觉,顺带附赠长达五分钟的“为什么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您是完全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笨蛋吗”的说教。
但。他迈出去一步的双脚像被牢牢栓在原地,唯一的锁却是他自己心里暂时不想打破现状去关心对方的拧巴情绪。
偏偏七濑陆福至心灵一般突然转过头来,正好撞上他的皱眉和紧张的表情:“…嗯?怎么了?一织还有什么话是要跟我说的吗?”
深呼吸,深呼吸,冷静。他不知道这个做法对不对,或者说其实他知道这个做法非常不好,完全不正确,可那点高中生的自尊心正在疯狂地动摇他的判断力。和泉一织觉得自己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齿间挤出这句话,他说:“……没事。”
对方皱起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在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忍不住走过去时终于呼出一口气:“好吧。”心情看上去不太好。险而这个幸运的家伙转身继续走出两步后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摸摸自己的发尾,“哇啊”地叫了声便跑进浴室了。
吹风筒启动的嗡嗡声传出来,和泉一织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后知后觉自己的掌心被无意识掐得发疼,低头一看发现那里已经多出了几个泛着粉的指甲印。他扶着额慢慢坐下,说不出话:真亏他能自己想起来……
七濑陆最后确认完头发已经全干透了,摸摸自己头顶上翘起的乱毛,对着镜子露出个带着点傻气的笑,没想到被回房间路过的和泉一织看见了。“……呃!一织你吓我一跳…”接下来听到的应该会是惹人生气的不可爱的嘲讽对吧?但是和泉一织只是微笑地朝他道:“晚安,七濑さん。”
“……晚安。”他回答,感受到胃里那股刚才喝下去的暖意,沉甸甸的。

七濑陆趴进被窝,在闷闷的空气里想,一织,果然在闹别扭呢。翻过身,浅淡的月光就透过玻璃飘进他的眼睛里,在云和风的簇拥下若隐若现。但是,他伸手去碰落在床面上清亮的光斑:我也不会认输的哦。
IDOLiSH7是一个青春、向上、积极定位的偶像团体,作为其的主唱自然也从来都以正向的形象示人。他洋溢着欢快与幸福的表情是最“王道”、最“正统”的偶像笑容,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正确选项。但七濑陆自己知道,其实他也不能算是个十成十听话的乖孩子。
那时候他还很小,身子弱得几乎要常年窝在床上。转季时的降温是哮喘的一大劫,就算是向来对他纵容到了宠溺臣服的双胞胎哥哥在这段时间里也格外严厉起来,同爸爸妈妈一起,对任何可能引起病变的事物都如临大敌。
粉发小孩坐在沙发边,用尚且稚嫩的双手熟练地削着苹果皮,正打算把它切成容易给弟弟入口的小块。七濑陆转着眼珠子,目光从沾上果汁的刀刃反光处看到他细细的指尖,又从对方同样不对称的鬓发看到绷平的嘴角。天哥还在生气。他想。因为我的缘故。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天哥……此时却因为自己犯错而露出这样的表情。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层层叠叠地爬上来盖住他的思绪。
他当然清楚知道会诱发自己犯病的因素,就算医生讲述注意事项时他正躺在手术室病床上,之后亲人的反复转述与告诫也早就铭记于心。可是…只是……在昨晚狂风暴雨中拖着湿透的身子蜷缩到他窗台上的那只小猫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原本间歇着响起的雷声就让他有些发怵,雨滴被风吹得砸在玻璃上,哒啦哒啦响,毫无节奏感。他在心里偷偷地哼唱起常看的动画片主题曲,尝试学着天哥的样子哄自己入睡。歌词进行到“猫咪猫咪请让道”时他突然听见微弱的猫叫声。诶……?幻觉吗?掀开被子时又有闪电划破天际,他瞄到窗台上有个黑影,吓得半眯起眼睛抱紧被子。只是下一秒爪子轻轻抓挠窗框和绵绵的喵叫混在吓人的轰隆声里悠悠钻进他耳朵,七濑陆撑开一点眼皮:不是怪物,不是吃人的大灰狼,原来只是小猫。
它像是在污水里摔过一跤,身上的毛缠绕着打成结,在夜色里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窝在这个稍微能不那么被雨攻击的角落微微发着抖。大概是自己的小夜灯把它吸引过来了吧?他凑过去跟那只小猫对视:“……不行哦…不可以放你进来躲雨呢……大家会担心和难过的。”窗外的生物像是奇迹地听懂了一般,又发出婉转的叫来,声音不大,险些就要被今晚这场滂沱大雨盖过去,年幼的七濑陆却听得分外真切。小猫,好像在哭啊。和这夜一起。他因身体疾病总是进出医院,那些刚出世放声啼哭的婴儿的声音,居然也和猫咪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鬼使神差的,他最后还是把锁打开了:“你要乖乖的,待在远离我的地方哦,知道了吗?”结局当然是无知又不懂事的病患小孩因为吸入动物毛而险些发作。
他的哥哥进来得太过及时,全家人被惊醒,在凌晨时分把屋子里的灯尽数打开。爸爸把那只小猫赶出去了,妈妈将他的房间从头到尾清扫了一遍,天哥抱着他让他使用吸入器,低声哼着歌安抚他,语气温柔,脸色却略显阴沉。
直至天边堪堪擦亮一抹橙黄时一家人才安定下来,窗外的雨也停下,那只作为罪魁祸首的猫早已不见踪影。他的妈妈从昨晚起就吓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强撑着打扫完房间,看见依偎在沙发上的两兄弟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七濑陆也想要跟着哭,心里比身体还难受,但他不敢哭,不敢难过,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妈妈,辛苦了。”粉发的小孩轻轻说,嗓子有些发哑的迹象。妇人径直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来认真端详着两个人的脸,七濑陆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妈妈能冲自己发怒就好了。但她没有,她只是握住他的手,声音和哥哥一样轻轻的。
她说:“陆,听话,做个乖小孩。好吗?”竭力掩饰着话语间透露的疲惫。
家里没有一个人责怪他,这却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也算不上是个乖孩子。天亮以后父母照常去歌舞厅工作,哥哥请了学校的假留下来陪他。
他们打开电视机,动画片正播到中途,一只鸟躺在地上哭泣。主人公的小男孩蹲下来问它:鸟儿,鸟儿,你为什么流泪?小鸟说,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翅膀受伤了。从未爬过树的男孩笑起来:那我来帮助你吧!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扒住树干,粗糙的表皮刮得他满手通红。还有三分钟结束时他果不其然地从树上摔下来,倒在地上捂着手臂喊疼。只是喊到一半又和那只鸟儿对视,他们一起说:现在我们同病相怜了。
七濑陆悄悄回头看了眼在厨房洗水果的哥哥,拿起遥控器调小了音量: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让天哥知道这一集讲了些什么比较好。对方很快出来,瞥了眼正在放片尾曲的电视,坐到他身边:“陆,要吃点苹果吗?”
两个人沉默着相处着,半个苹果已经被他咽下肚,还有一半被挖了果核躺在玻璃盘里。动画片又开始放新的一集时他的哥哥突然开口了。“……陆。”“怎、怎么了,天哥?”要责备他了吗?还是说教?没关系,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双胞胎的另一半坐在原位看着他,注视许久才道:“妈妈让你做一个乖孩子,不是要求你什么事都只能听我们的话。而是……陆,你确实是个乖孩子,所以答应我,不要做自己承担不了后果的事情。…不要学那个小孩一样未考虑后果就先攀到树上。”
……原来天哥都听到了啊,刚才那一集。所以那男孩是坏孩子吗,不乖的小孩也可以当主人公吗。七濑陆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一跳,扭头去看,看见过场动画里原本摔到地上的一人一鸟正凑在一起傻笑。
“…嗯,我知道了。”
我明白的,可是天哥。十八岁的七濑陆躺在七人宿舍里,闭着眼睛静静地想,可是我大概只能做个坏心眼的主人公了。他睁开双眼,宿舍对面的树在他的窗台上留下一片模糊的斑驳。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好像又听见猫叫。但好像又其实没有,只不过是影影绰绰。一切都在夜里变得朦胧而奇幻起来,七濑陆偷偷揣测,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呢。
我的窗前有一只猫经过。他低声对自己说。
同时脑海里也响起太多声音,太多人嘴巴一张一合,都在对他说着什么。他侧耳集中精神去听。他听见。
七濑父母说:“陆,要做个乖小孩。”
九条天说:“不要做出自己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和泉一织说:“我相信七濑さん应该会注意基本的身体管理。”
七濑陆不去听了,他在深秋的夜里推开窗,对着那个黑影伸出双臂。凉风撩起他的鬓发,耳垂空空的。
他说:“跳到我的怀里吧。”

“请抓紧时间……您不会忘了今天早上还要拍摄杂志封面的事情吧?”
“啊哈…?没有啊……这么早起床就是会很困嘛……一织根本就不人性化~如果是环的话一定能懂的……”七濑陆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在卫生间里刷着牙,话语裹在泡沫里含糊不清。但这不妨碍和泉一织听懂他在说什么。男高中生闻言,望向说话者的方位皱眉了一瞬,隐约察觉到什么,又收回视线尽职尽责地吐槽起来:“如果是四叶さん的话,恐怕要再提早十五分钟去叫醒他吧。”此时的他已然整装待发地在厨房里热完吐司面包,清爽得像完全不该出现在这个该犯困的时间点里。
三分钟后顶着一头乱毛的红发主唱晃悠悠地游荡出来了,毫不客气坐到餐桌旁边,一边一下地眨着眼睛对抗瞌睡虫,看上去就像是在不断wink一样。和泉一织轻咳两声,移开视线去端早餐了。待他回来时对方已经调整完状态,心情颇好地哼着歌,曲调欢快得很熟悉,他感觉自己听过却一下子叫不出名字来。多听听天籁也很好,但是比起这个他有更在意的事情。
“…七濑さん,您的身体状况……”他难得打断一次对方的嗓音,“您是不是有些着凉了?”“嗯?”七濑陆顺从地停下看他,眼神纯粹,稍微过长的睫毛翘起一点天真的弧度,“没有啊……”果然没听错,这家伙说话时带着鼻音。虽然完全算不上明显,但和泉一织听得太真切,无数个原因和后果在一瞬间闪过,他顾不上那些犹豫和挣扎的自尊心了,他紧张地凑前了一些:“您昨晚做了什么?”
不知是刚起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七濑陆的反应似乎比平时要慢得多。他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悬空的双腿,维持着这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眼神从高中生的左眼尾扫到右眼尾,又在对方微张的双唇上落了一下。最后他作思考状,道,语速也慢慢的:“嗯……做了什么呢……啊、对了,一织,昨天晚上,我的窗前有一只猫经过哦。”
和泉一织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您不会……”“放心啦!我只是打开锁让它蹲在窗台上摸了它一会儿而已哦!就一小会儿!”“……这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放心’的事情吧?!”和泉一织吓得险些破音,绕过餐桌走到他面前认认真真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上去没有发作的预兆…声音状态也不错,幸好应该只是在开窗时被冷风吹到了。”
七濑陆露出被他这样子反过来吓到的表情,语调里染上心虚和一点点不满:“我昨天说过了喔……我说我想摸一摸小猫,那个时候一织也没有立马打断我呀。”和泉一织说不出话,他觉得违和感太强烈了,相对于不安,涌上心头更多的却是火大。
他想,真是败给你了。
“……看来是我判断失误了。七濑さん,在身体方面我大概还不能完全放任您自己管理…是说,您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男高中生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的锁扣,以一种要把近来所有忍住没说过的话都倾倒而出的架势,开始了他长篇大论的说教。红发主唱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意义不明地嘟囔着“哇啊一织又开始不可爱了”和“喜欢唠叨的一织回来了”之类的话。
和泉一织觉得自己其实还有至少四点没讲完,但七濑陆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眼睛自下而上地眨巴着看着他,眼尾下垂,撒娇的意味呼之欲出。但偏偏这份攻击对他来说足够致命。他不说话了,此时的七濑陆身上同时聚集了动物和小孩的特质,他在思考昨晚窗外的那只猫在对方眼里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算了。他长叹一口气,宣告自己强制无视对方的坏孩子计划彻底泡汤,双肩放松着垮下去:以后我会继续严格管控您的生活作息的,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对方用着听不懂他放弃了什么的神情点点头。“可是,不是从来都、一直都是这样嘛。”和泉一织不做解释,看着他在玄关处换鞋子的动作,迟钝地回忆起刚才那首歌好像是某部关于雏鸟的子供向动画片主题曲。

“诶…织织,你今天不是有工作嘛?怎么穿的制服……呜哇我知道了,哈!你终于也睡糊涂了喔,像大家在周末还以为要出门上学什么的。我懂的哦。”和泉一织把注意力从脑中的日程表上移开,行至自己的座位上淡淡道:“早上好,四叶さん。…请别把普通高中生的冒失和烦恼套到我身上可以吗。”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情况:四叶环居然比他还早坐到了餐桌边上,而且双眼还都呈于睁开的清醒状态,话语内容虽然莫名其妙且让人不爽但也是流畅的。奇怪。
下一秒他瞥到电视机屏幕上熟悉的布丁吉祥物,又觉得不奇怪了。
“……经纪人原来还没有告知你吗?她临时调过我的行程安排,接下来两天我都没有工作哦。”“这样啊…陆陆倒是跟我说过,说他这两天不用工作呢。”出现了,七濑さん的名字。和泉一织不着痕迹地抿抿唇,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才导致的他的行程表变化。这个总是让他吃瘪的,打乱他计划的家伙。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快半个星期,可每每想起还是会有难堪的恼意笼罩着他。
“对了,环……啊,一织也在啊。早哦!”和泉三月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今天的早餐是烤松饼。“哥哥,早上好。”他应声,“您刚刚想说什么?”“噢…前几天不是OFF日吗,我和壮五把宿舍里里外外一起大扫除了一下。结果啊,我们发现,陆房间的窗外,被窗台遮住的角落阴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一只小鸟——”
“哇啊啊三月月不要从大早上开始就说这种话!”四叶环唐突开始吱哇乱叫,吓得橙发的青年连忙放下餐盘对他安抚起来:“啊啊…!抱歉啊,环,我没有想要吓唬你的意思哦!只是想说,我们都猜测可能是最近游荡在宿舍附近的那只流浪猫咬死的。它的攻击性很强,壮五担心你们放学回来路上靠近它时会受伤,所以特意让我转告一声哦。”
“我知道了,谢谢哥哥——”“诶…!”四叶环二连击,又一次打断了和泉家的人发言,“那只三花,原来那么吓人的吗?!明明看起来那么可爱……”
“是啊,所以啊……”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进去,他只是在想七濑陆其实应该是知道那只死掉多时的鸟的。
因为他突然想起那个充满玉子烧香气的清晨里对方穷追不舍又略带郁闷的视线,想起四叶环吐槽那只三花的流浪猫叫声,想起对方读的关于灵魂的恐怖故事和亥清悠看的是同一个,想起片场休息室里他故作扭捏的抱怨,想起后来的早上他带着鼻音无意哼起那首关于雏鸟的儿歌,想起对方被责备后抬眸看过来时楚楚可怜的眼神、拽着自己袖口的小动作简直就是犯规的撒娇。又想起在许久以前十二人的二十四小时合宿里,对方看见过某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女孩。
和泉一织想起来,七濑陆其实早就故意对他说了一个很容易便能戳破的谎言。
那个时候他对他说:一织呀,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打开窗,把那只黑猫放了进来哦。

原来他们想法一致,在同一只鸟的亡魂的注视下默契地学着做个坏孩子。

End.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角色过去捏造与妄想,完全个人流理解,ooc致歉。
*从来都没有黑色小猫,只不过是某人跟小鸟灵魂打招呼时忘记把窗关上了。
通篇都在谜语人请谅解。
*(大迟到的)本月17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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