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织2023年生日快乐!
全文2w↑↓,常见的俗套狗血梗,全员已经知道一织在做经纪人工作的前提。
总之提前谢谢大家花时间来观看【鞠躬】
“一织。”
相贴的唇齿分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暧昧与亲昵的温度,对方却忽地重新坐回床沿,将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一织感到疑惑,本能地在心头涌出潮水般强烈的不安,可陆的语气依旧柔软,轻轻翘起的尾音像是有一枚柠檬糖即将放进一织的手心里,流光溢彩的糖果纸柔和地映照着鬓发下安静的侧脸。
他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紧紧捏住的手指松开,让那颗甜蜜的糖果无助地落进泥土里,沾得满是拍不去的灰尘。
“我们分手吧。”
“那么,今天请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
相互的寒暄结束,负责摄影与照明等一系列内容的工作人员再次四散而去,单独只留下了发起此次广告活动的总企划和舞台设计师继续和经纪人在一边商谈。比起刚出道时的青涩,现在的小鸟游早已对这些事务熟门熟路,见到一织望过去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或犹豫,只单单向他扬起个自信的微笑,便立刻转身投入接下来的紧张工作中。
这也就代表,在正式登场前不会再有需要和他相谈的事了。可若真是这样的话,反倒让他有种无法安静下来的清闲。
一织看向不远处的舞台。商场一楼的中央舞台已经将最大的帘幕背景搭设完全,接下来无外乎便是最后的试音与张罗,以及为通过网络得知消息后,开始熙熙攘攘往这里聚集的粉丝们布置可以观赏他们表演的休息区域。
那个人也在那附近站着,冲着隔离带外聚拢过来的粉丝亲切地摆手。收拾整齐的轻薄细纱蝶翼般地收拢垂下,仅有最尾端的部分会跟着偶尔的动作摇晃舒展,小小的风吹拂过去就像是留住了精灵的舞步。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倒是先看到远处窃窃私语着的少女们发出了几声兴奋的尖叫,而那个人的双手似乎也挥舞得更欢,隐隐约约地朝对面方向喊出了一些饭撒性质的词汇。
不知缘由地,他心底有点堵,本能向那人的方向踏出了几步。可这几步走完,一织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去拦住对方的理由。安全距离安全词汇,距离正式出场前空闲的四五分钟,对方想要做什么,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完全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止。
所以他的脚步停下了,只站在高高挂起的幕帘后望着。直到舞台另一头的经纪人结束了最后的清点和确认,握着试音完毕的麦克风冲他们喊的时候,那个人才总算停止挥舞,依依不舍地从隔离带那边走过来。
也就是这么一转头,他不由自主地撞进那双眼睛。
“……”
“……”
“……怎、怎么了吗?”
那个人——七濑陆的表情总是都很直白,微微拧着眉,担忧地抬起手上下打量了一圈自己,似乎是在担心这套演出服装是否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不小心蹭到哪里弄花了白色布料。但他并不能看出来什么,毕竟本身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于是那双澄澈的赤红色又狐疑着望回来,迷茫的、有点不满的。
“到底怎么了嘛。”
“不,并没有。”
和泉一织撇开视线。他知道自己这个回答很敷衍,对方也一定知道,因此获得了一个拉长音调的困惑单音,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陆继续盯了他几秒,紧接着也迅速撇开了,用力走来的步子像是皮靴踩进了积雪,卡唦卡唦,踩得心脏也一阵阵发颤。扑簌簌的细纱带起了轻微的风,在两人相邻着经过的瞬间刮在了手背上。他忽然觉得有东西快落下去,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也是在伸出手的刹那,突兀地抓紧了即将要从他身边离开的体温。那双眼睛再度惊讶又不安地倒映入眼帘。
一织张了张嘴,一下子说不出话。
“所以,怎么了吗。”
陆被他抓住,一时也挣不开,只好老实地站定在原地,垂下眼睑瞅着地板上的星星图案看。一织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什么的,可如鲠在喉,那些破碎的话语堆积在咽喉处,吐不出去,只能顺延苍白的呼吸又灌回肚子里,剩下干瘪的呼吸与气音。
不远处传来了经纪人与其他团员的催促,意识到他们在这里僵持的部分粉丝们也开始发出一些不安的躁动。陆微微变了脸色,再次用力摆动几下,然而一织的力道还是没松,牢牢地、又有点卑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织。”他嘟囔着,“要开始了。”
“……”
“一织?”
“……我想说。”
一织抬起头,挂在耳后的鬓发依然乖巧地保持着原本的造型。陆看向他,背着光,看不清脸。
“——您昨天说的,是认真的吗?”
“……”
意识到对方陷入沉默,一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而那人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抽开,后退两步,身后透明的蝶翼摇曳,轻飘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走。
“嗯,认真的。”
在理智的思维即将突破情感的压抑,几乎就要将他这个人的整个脑袋用凉水浇透,猛地回神清醒前,面前的身影动了动,蝴蝶还是轻飘飘地飞走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一织。”
告白的场景其实并不浪漫。
生活不是喜剧的剧本,即使再波澜壮阔,最后也会随遇而安,白纸上每一个落下的黑字都会引导向一个可预知的结局。就算可能多走了点弯路,也绝对不会在谢幕时给观众抛出一个物是人非的哀伤结果。
可生活是无法被预知的。
至少在遇到七濑陆之后,和泉一织曾经早已妥善安排好的所有理论与计划,全被这个人飞快地打乱得一团糟。
最开始的相遇起,对方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就调动起自己的情绪,到相处久了之后,对这个人的深入了解。一织知道了他的病情、性格、人情处事,知道了他和竞争偶像团体的主唱之间的渊源,知道了这个人在被频频劝阻、呵护、留下——亦或等同于被单方抛弃后,在那颗被层层包裹在不谙世事的笑容下,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总是会忍不住朝自己的心脏挥舞刀尖的自卑心理。
七濑陆就是这么一个人。明明迟钝得要死,却也敏感得要死,极轻易被外界所影响,又无法自己消化那些负面情绪,只能就这么放任自己淹没进那些无尽的黑暗里,奋力挥舞双手也抓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拽住他,将他从那里拉出来的人。和泉一织都不知道这个笨蛋究竟是怎么维持着这样表面上天真无邪的性格成长到十八岁的,明明在这个年纪前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他会遭遇各种各样难以料想的困境,而他的父母也不可能为他挡去所有的狂风暴雨……
——对了。还有一个人。
唯一可能的那个人。
“——OK!咔!”
和泉一织慢慢呼出一口气,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广告导演朝他挥舞了暂时结束的手势,而他也得以暂时得到少许歇息的空档,微微收起脖颈上过长的围巾向一边的休息椅走去。他的搭档比他完成得更早一点,厚实的外套已经脱去,随手挂在了闲置的椅背上。倒是脑袋上的针织帽忘记取下,特意打出造型的鬓发在帽沿下被压得翘起,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只正在炸毛的幼犬。
可幼犬擅长的部分便是分辨气息,至少走到距离不到两三米处也足够知道有人在过来。但一织两三步过去,在对方的半米前站定,这个人也依旧眼睛都不抬,一眨不眨地不断扫视手机狭窄的屏幕。
一织微微皱起眉。
“七瀬さん。”
“欸、啊!一、一织!”
直到呼唤落入耳中,座椅上的人才如梦初醒,眨巴眨巴眼睛刚想开口接下话语,却又在张嘴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飞快又心虚地把手机屏幕按灭。但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一织不看也能猜到,毕竟放大了那么多专门看自己兄长定妆照的人世界上真没几个,他的视力又不差。
“您在看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问。
“啊……那个,天に、”意识到这里姑且还是工作现场,陆急忙打断话语,晃了晃头换上另一个称呼,“九条さん、不对,嗯,是Trigger他们在大阪巡游演唱会时,工作人员贴出的片场照片。”
陆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碍事的外套收起来,空出座位的同时将它直接抱进怀里。
“刚刚才在SNS上发的,所以……”
“……”
他不快地哼出一声长音,顺势就在对方旁边重重坐下,余光中能够瞟到陆似乎被他的动作稍微吓了一跳。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于是接下来的数秒也只是延续对方的话题,打开社交平台,点进首页推送,首当其冲的便是关注的各大娱乐公司与媒体争相转发的敌对组合咨询,那张陆方才仔细观赏的照片也在里面。
一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看来,Trigger已经慢慢回到大众的视野中了。”
“嗯?啊、嗯!”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陆的反应肉眼可见地慢了一拍,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本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正大光明地重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点亮。再度趁现在眼前的九条天海报清晰得让人觉得碍眼,却也隐约能在这么几分相似的容貌里辨别出少许身边人的影子。陆兴致勃勃地搜刮着信息,开始碎碎念念地羡慕起能够前往关西参加现场的粉丝们。看来这次的九条天似乎是做了与众不同的饭撒方式,但具体什么内容得要数个月后的蓝碟光盘中才能知晓。
“如果能直接去现场看就好了。”他委屈地嘀咕。
“直接买BD也能看到吧。”
“那不一样啊,现场和影像还是差别很大的!现场的氛围和声音都天差地别!”他举着手机比划,“而且舞台上的九条さん真的很帅,像是黑夜中张开翅膀翱翔的天使。”
一织再次皱眉。
“您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问他本人?”
“我也想问啊,但是天……九条さん最近很忙,都是已读不回嘛。”陆踢了踢脚踩的高筒靴,把拿着手机的手重新放回垫有柔软羽绒外套的膝盖上。
“今早的消息也是,甚至连已读都没有了。”
“正常吧,今晚应该是最后一天巡演。”
“所以说才羡慕那些粉丝啊……”
一织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直双腿,慢慢从椅背上滑下来一些。跌落在脸侧的鬓发毛茸茸的,宛若有些许碎糖纸的亮光撒在上面。
一织觉得有点焦躁。
“但是,即便如此,您也是他的竞争对手。”他转过头去,越过视野中层层叠叠的摄像设备,望向刚刚拍摄时用到的绿幕,“请不要总惦记着粉丝这一层身份。”
“我当然知道啊!这还用得着一织说!”对方气鼓鼓地反驳,“但是天……九条さん总归还是很厉害的偶像啊,哪怕只是作为竞争对手,我也有向他学习的地方。”
“但您刚刚那些发言似乎完全没有想从中学习的意思。”
“那毕竟九条さん的饭撒我不能学嘛!走的不是同一种风格,而且那种色……听说是很色气的饭撒,我也不好意思做……”
“是吗?”
“当然啊!一织难道不知道吗?”这时,反倒是陆有点困惑地再次盯住和泉一织的脸,“你在生气什么啊?这次明明是一织接下去的话题欸。”
他呼吸一滞。
“我没有。”
“明明就有,还很别扭。”
“没有。”
“就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啊你看,这不就是在生气了吗!每次我一提到天……九条さん,一织就会生气!”陆直起身子,眯起眼睛严肃地凝视他。
“我困惑很久了,一织好像总是介意我提到九条さん。先说好不许喊我兄控,作为同样是组合里的主唱,他又是和我同龄的前辈,我关注他有什么不……”
“哪里都不好吧!!”
稍微有些大了点的声音,以至于将摄影棚中其他工作人员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在意识到他们这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后才纷纷奇怪地转回头去,徒留下陆手忙脚乱的干笑和一织的沉默不语。陆本能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歪过头想去找一织的眼睛,却在侧过身的瞬间突兀地被一把攥住了还捏着手机的手腕,搁在暖融融的外套羽绒里,却在反常地发冷发抖。
陆开始越发慌起来:“那个,我说,一织……”
“您就那么在意九条さん吗?”
——完全出乎预料的一句话。
陆失去了声音,轻微缩小的瞳孔里尽是一织的影子。
他终于看向我了。一织漫不经心地想。
可是他还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他真的已经考虑很久了。
抛却组合、抛却搭档、抛却经纪人的身份。
明明已经在年末最大的音乐节目上取胜,得到了数不尽道不清的成就,成为了在荧幕上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受到万众瞩目的超级偶像。
为什么您还是那么在意那个人?愿意为他的一举一动产生情绪波动,将全身心的关注都投放在那个早已经走远的人身上?
为什么您的精神主轴还是他,不能是我?
“那个,一织?你、你先别生气……”
“七瀬さん,您就不能看着我吗?
“与他相比,我就不能成为您心中第一个关心着的那个人吗?”
一织看见那双眼睛怔住了。
惊讶、茫然、疑惑,而后慢慢慌乱、无措、紧张,最后几乎是难以掩饰地害羞起来。
陆反应过来了。
而这个,至少是现在的这一分一秒,陆是因为他,才会有这样快速、复杂,又真挚、坦诚的反应。
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
对方的视线终于完整无保留地投向了自己的方向。
冲动使然的舌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甘甜,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飘飘然差点让他的大脑也跟着一起沉沦进柔软的棉花中。但是一织依旧维持着冷静,平淡、坚定、不容置疑,为了组合,为了陆的未来,为了能够不再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所影响,能够在越过那片彩虹后依旧能够抓到那颗一闪而过的流星。
他早该这么想了,他早该这么做了。
“我说、一织……你、你的意思该不会……”
“七瀬さん,请和我交往吧。”
“欸?”
一本正经,且毫不犹豫。这次的一织彻底转过身,从陆僵硬住的手中将手机取下,水到渠成地将自己的体温贴合进对方的手心里。
“请将您的一切都交给我吧。不要再看别人,也不要再想别人了。
“我希望您的眼中只有我。您只听得见我的训斥,也只听得见我对您的叮咛与爱语。我希望您的心中无论何时想到的,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严肃地皱着眉。就这么保持了明明手上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已经自信满满地摘来了漫天亿万星辰的架势,用几乎是能够让人耳尖滚烫的声线与词汇,一个字都不容拒绝地全塞进了眼前已然大脑宕机的人的耳朵里。
“请和我交往,七瀬陸さん。
“只要您一直只注视着我。”
只要他答应。
不,不论如何,他都要对方答应。
只要答应了,只要对方真的将所有的视线与注意力都凝聚在他的身上的话。
那么IDOLiSH7,以及它的主唱七濑陆。
“我一定会带您登上前所未有的世界顶端。”
——因此,他们的交往就是顺理成章的。
没有逼迫,甚至都没有一织预想中对方惊慌羞赧的暂时性回避。在一织耐心等待的几秒后,那张已然满脸通红的脸就已经低了下来,轻轻地回捏住了他的手心。
陆说,好。
情理之中,又多多少少有些意料之外的,对方就这样乖巧顺从地就将那颗酸甜的柠檬糖放进了一织的口中,让坚硬的外壳被热度化开,流淌出内里饱满而温暖的糖液,一滴不漏全部顺延食道吞咽入腹中,在舌尖上留下让人无尽回味的美味触感。
尽管事后想来,这样突兀地提出交往似乎不是什么常规的方法,他自己都无法确认对七濑陆的情感究竟该分门别类到哪一个范围。但是在那样的语境,又是那样的话题下,为了组合和他的未来,那时候的一织几乎就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手段。
会不会太冲动了?心中天使的那方盘旋在头顶,有些担忧地向他提问。
只是想要将精神主轴转过来,完全可以有其他的方法。就这样贸然提出交往,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但是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恶魔的那位摇晃纤细的尾巴,事不关己地翘起二郎腿。
那个人可是那么霸道地占据了七瀬さん三分之二的人生,甚至可以板上钉钉地说,七瀬陸目前为止所有的思想逻辑也有这么三分之二的部分是由那个人所赐。如果真能有那么容易就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也不需要到现在才突兀地提出这样的方法吧。
但是还是有点太草率……
那你能想到其他更方便且有效的方法吗?
……
看吧,果然没有。
和泉一织站在他们中间,有点头疼地扶住脑袋。天使与恶魔的争吵不会给现状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反而可能更让他反思,乃至于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这个选择究竟是对是错,能够给出答复的反而不是他。
他抬起眼,望向不远处,刚刚才换下广告服的七濑陆正在满心期盼地等待着这次糖果厂商给他们发放这一回的试吃品。IDOLiSH7已经不是第一次替这家企业代言宣传,而按照以往,工作结束后他们都会收到一份礼节上的礼物,这次赠送的新品柠檬糖也不例外。
因为冬天,所以想要一份冬日苦涩恋情的氛围。这就是这次广告的宣传词。
虽然他并不擅长柠檬的味道。一织默默地想。
“啊……りっくん,除了柠檬,好像还有其他水果的经典口味欸。”
“真的!草莓、苹果、葡萄……啊!一些过去下架的奇异果和山竹也有!”
“Wow!我们真是好运!”
“我说你们,可不许一天内全部吃完啊?”
“好——!”
那头熙熙攘攘的,爱吃甜食的成员开心地聚集在一团,两眼放光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见到糖果一般,让本来也想试试看那些下架口味的一织不得不敬而远之。他的余光中能够看到不擅长甜味的逢坂壮五也在腼腆地笑,而更远处的二阶堂已经一副想就地下班的架势,不得不庆幸这头好歹还有几个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伙伴,而不是被迫又被那几个人一起牵着鼻子乱跑。
“啊,いおりん不吃吗?”
……如果没有格外拉他下水的人的话。
他眼角一抽:“不用,我对糖果也没有那么有兴趣……”
“啊!肯定是一织没有尝过吧?这次的柠檬糖!”
像是终于恍然大悟一般,他无语地看着那个人又得出了一个与事实毫不相关的理论,在与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兴致冲冲地端着两人份的柠檬糖跑过来,像是摘下了新春第一朵盛开的雏菊般,双手摊开展示在他的面前。
“尝尝看?”
自然而然从下往上的视线,像是吃准他受不了似的,几周前才刚刚被他告白的现任对象丝毫没有顾及两个人的安全距离,近在咫尺的气息足够让一织闻到他今早洗澡时用的护发素味道。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瞬,而后迅速地扭过头去。
“没关系,不用算上我的份。”
“那是因为一织连吃都没吃,试试嘛!”
“这说得好像您已经吃了一样,这不是刚刚才拿到的未上市的新品……”
“啊——!那我现在就吃给你看嘛!”
不服气的陆别扭地皱起脸,理直气壮地就这么揣着那几颗晶莹的水晶糖撕开包装,像是故意让他看见自己已经好好地吃了一颗似的,冲他的方向大大地张开嘴巴,夸张地挑出当中一枚小心地放进了口中。一闪而过的湿润舌尖让一织的大脑一懵,紧接着就看见对方像是吃到了世上最好吃的食物,周围慢慢盛开出鲜艳的花,顿时变得闪闪发光的眼瞳里也盈满了整片天空的星。对方的幸福笑容乖巧又甜蜜,简直叫人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全世界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端到他的眼前,让他可以这样继续笑下去。
这就是这个人的诉求力,一织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对自己强调。就是为了控制这个,他才必须对他告白,抢夺过他的精神主轴,让他可以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我现在吃过了,真的很好吃哦一织!”
不等一织绷起神经控制住思绪,眼前的人继续毫不避讳地拆开手上的第二颗,相隔一层薄薄的塑料包装,带着殷殷期盼的目光举在了他的唇前。陆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思实在是昭然若揭,其余所有人看着他们的互动的人都是一副欣慰祥和的笑容,也就只有站在他面前的一织十分清楚,对方那点隐藏在糖果之下还有多少想要更加靠近更加亲昵的小心思。
他叹口气,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低语。
您这样也太明显了。
……不可以吗?
细小的回应从回望的目光中袒露,陆歪过头,还含在口中的水晶糖缓缓溢出清甜的柠檬香,把他们包裹其中,让鼻息与唇齿中都是同样的令人眷恋沉溺的香气。一织忽然觉得恍惚,似乎就这样和对方谈上一份并无计算与顾虑的恋爱也不错。毕竟对象可是那个七瀬陸,那个不论发生何事,都会坚持站在舞台上,不断地舞蹈不断地歌唱,将现场的所有人都带去彩虹另一端的七濑陆。
他慢慢张开口。
“——織さん。”
“一織さん?”
“……啊。”
眼前一瞬间闪过少许白光,而后是昏沉的意识,疲倦的眼皮。在听到喊声的数秒后,他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刚从睡眠中转醒,行驶中的轿车现在也已经稳稳停在了他们的宿舍门口。
“抱歉,已经到了吗?”
“嗯。”小鸟游纺露出了一点担心的表情,“一織さん,今天辛苦了,回去之后就早点休息吧。”
这句话由同样忙碌的经纪人说,总让他心生一些难以苟同的无奈感,但这毕竟也是实话。一织将身体坐正,用手搓揉了几下太阳穴。即便过了元旦,整体依旧处于新年的忙碌气氛,数周的连轴转使得睡眠中也无法让处于兴奋状态的大脑得到休息,令他梦到了一些本应该死死压在心底的东西。
“那个,一織さん?”
“抱歉,我这就下车。”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随意披在身上打开车门。一瞬间扑打在脸上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个寒颤,简单和经纪人告别后便快步走入了熄灯了的宿舍内部。摆在玄关的钟表已经显示现在是新的一天,屋内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在活动的气息。他想大概还有几个应该在外地留宿,剩下几个大致也早早地在房间里歇息了。
这样也好,现在应该不会碰到他。
一织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手上。他放轻脚步,想去客厅先接点水喝,不料在推开门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到从厨房那里漏出的一丝灯光,那个人就这么穿着单薄的睡衣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一下子僵住,大脑里有什么东西破碎掉,后知后觉的怒气和紧张一下子在胸口里烧起来。
“您是笨蛋吗?!就这么穿着站在客厅?!明天的行程难不成是想靠半夜感冒发烧的理由一口气全都翘掉吗……”
“嘘!嘘!!”
七濑陆慌张地跑过来,想都没想地用手捂住他的嘴,但这样反倒将手指和掌心的冰凉一口气全都通过唇瓣传递过去,让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一织更加皱眉。没时间思考太多,他迅速地就将手上的外套一抖将对方整个罩住,忽略过对方惊讶又有点不知所措的神情,抓住对方的手就往房间里带。
“那个、一织……”
“您想喝什么,我帮您热。”
他迅速地将人按在床上,连人带外套塞进被褥里,亏得对方还知道在房间里打开空调,可这样也让房里房外的温差更加明显。一织轻轻瞥了对方一眼,而这人也总算知道要装乖,整个人捏着温暖外套的衣角蜷缩进床铺深处,只露出一双意欲表达无辜的眼睛。
“想喝什么?”
“……牛奶。”他闷闷地应,“蜂蜜牛奶。”
“哈啊。”一织直起身,“我帮您热。”
热牛奶的过程很流畅,在第一次知道陆习惯喝完这个后再入睡,他就一直在帮对方完成热牛奶的任务。或许是一厢情愿的多,但是对方也没有拒绝,甚至是关系僵持之前,每晚临近睡觉都要拽着他的衣袖要求去煮上这么一杯。
说起来,分手后,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做了。
是为了避嫌吧。他在心里想。毕竟提出分手是陆,又用那么明显的态度在回避自己,就算再和以前一样做出这些看似习以为常又分外亲密的事,对陆而言恐怕也只是一种假惺惺的伪装罢了。
那这次,算不算是一种过界呢。
一织给不出答案,估计陆同样也无法给他答案。这次的热牛奶或许只会成为一场今晚限定的意外,在它们被陆缓慢地喝入腹中后就不会再留下任何影子。他端起牛奶重新进入房间,一眼看见陆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窝在被子里。只是现在看去对方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些,应该是暖和起来了。
他将杯子递给他:“给,喝完了就赶紧睡。”
“嗯、嗯……”
对方坐起来,犹豫地伸出手接过马克杯,但也就是这样揣在手心里不动,垂眼望着杯子里的牛奶表面慢慢结出一层乳白色的奶盖。一织怕牛奶冷得快,催促他赶紧喝掉好让他把杯子带出去清洗,但是却在一句话说完之前先被对方打断,那双眼睛里夹杂着少许哀伤的光,直白、也不留情面地笔直望向这里。
“一织。你对我真好。”
他觉得疑惑:“您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好到有一种,我以为你真的在喜欢我的错觉。”
一织木木地看向他。这些话轻轻的,却如同冰山一般沉重,咚地一声砸在毫无防备的心头,凿出鲜血淋漓的窟窿。
“从以前开始,一织就会说一些,有点厚脸皮的话。”
“我刚开始也觉得这样的一织很奇怪。明明感觉还不相熟,我没有那么了解你,你也没有那么了解我,为什么就能那么笃定地说出这么多会让我感到心安的话,让我觉得,啊,就是这个人,我就是想要找到这个人。
“但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的故事越多,对你越来越了解,我发现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想让我成为超级巨星,真的想让我一直幸福下去。
“大概也就是注意到这点开始……我觉得,我喜欢上一织了。
“所以一织对我告白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手上的马克杯被轻轻地放在膝盖上,摇晃的幅度并不会让结成的奶盖破裂。陆的目光温柔,却也虚无缥缈,像是相隔一层轻薄的雾,怎么也触碰不到对方温暖的体温。
“可是,再然后……你向我告白之后,我发现有些事情不对劲了。
“你说是要控制我,喜欢我,但是却是以组合为首位,让我能够在其中担任必不可少、却也无法相互分割的一部分。
“你说希望我能继续唱,你会为我打理好一切。你说你所做的全部是为了粉丝,为了组合,这些我都明白。
“不如说,就是因为一织总是为了大家的未来,不断思考着不断努力着,闪闪发光、耀眼无比,所以我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一织。
“可是一织呢?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以为你所想的那些,真的是一织心里在思考的东西吗?
陆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可能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你向我告白,到底是为了我,还是只是作为一个经纪人的策略,为了稳住我的‘质量’,为了稳住组合?
“一织。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撑起脸,望向不远处的广告牌。
年前拍摄的广告已经如期发布了通知,有些地铁的广告墙甚至在刚过零点时就开始张罗着将它们贴上去,于是少许乘着末班车回家的疲惫工作族终于得以在下班时期看到了第一手的新消息,迫不及待地开始拍摄照片发布于网络。
这次的广告效果也很成功。坐在他旁边的人轻轻地说。
陆停顿了几秒,才冒出一声姑且算作应答的哼声,而后不出意外地便被对方以敷衍二字作为吐槽反击回来。虽然确实算得上事实,他没法从这里下手,但是至于后一句您究竟在发什么呆这个问题,他还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的。
“你看嘛,窗外。”
陆的视线收回,向外指了指。在意识到手背上覆盖的指尖终于僵硬了数秒后,他才终于计谋得逞地嘿嘿笑起来。
“屋顶海报上那么帅的一织,怎么可能不看嘛!”
“……”
预料之中羞红的耳垂,本应该继续的说教也应声戛然而止,陆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沉默地将目光转回手上布满笔记的记事本,在公交车都行驶出那栋广告楼好几百米远后才闷闷地说了声谢谢。一织害羞的点很奇怪,但并不难找,基本只要他坦率地说出自己所有的感受,当中一定就有一条会戳中对方的羞耻心,让他露出一些平日在团员、粉丝前,都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啊,好喜欢他。
但是。
陆歪过头,丝毫没有准备掩盖视线的存在感,直到对方实在是被盯得受不了,斜过目光干巴巴地说您不要再看了,才总算见好就收地将视线落在对方的笔记本上。尽管因为角度,关于具体的内容陆看得并不真切,但那些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几乎每一页的日期,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上面除了七濑陆,零星还有些IDOLISH7、或是MEZZO"的名字。
陆悄悄地把半张脸埋进围巾。
“一织,最近很忙吗?”
“嗯?要说忙,您也彼此彼此吧。”一织目不斜视地回答,“怎么了吗?”
“嗯……也没有。”
“……”
“……”
“一织。”
“嗯?”
“明天是不是休息?”
“嗯……是。虽然午后还有录制综艺的活动,但是上午是没什么事的。”他终于再一次把视线转过来。
“怎么了?”
“嗯——嗯。就是。”
陆的脸颊再次滑下去,这次甚至将鼻子也埋了大半,呼出的热气来回地在暖和的棉绒与面庞之间打转,让本就开始升温的脑袋变得更加发热滚烫。陆听到了一织第二声疑惑的问句,可这次他选择了沉默,只偷偷摸摸地挪动放在膝盖上的小指去蹭对方的手背,而后在他的默许下,轻轻契合十指相扣。
“……想做一些,我们之间才会做的事。”
半晌,在快被羞耻闷死之前,他总算将这句藏在心底不知道多久的话语,嘀嘀咕咕地从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倒出来。
“一织,今天晚上,来我的房间好不好?”
这大概是交往以来他最露骨的一次邀请。
洗澡完毕,他端着洗澡盆去隔壁叫了一织,而后在回到房间里的功夫见到了晚上就要出门前去北海道参加拍摄的大和さん和ナギ,随便交谈了几句后便互相道别回到了房间。熟悉的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在听到那两人的步伐匆匆离去后,陆才脱力地倚靠门框滑坐下去,相隔绵软的睡衣,他明显感觉到了方才洗澡时特意照顾的后面还残留些许丝丝缕缕的异样感。尽管那些知识仍旧贫乏,他也不知道一织更乐意做哪一方,不过无论如何,先做好两手准备总归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他又兴奋地窜起身,麻利地放好洗澡盆拿出道具叠整齐被褥,而后才窸窸窣窣地爬上床铺,正儿八经地跪坐。理论上,他的房间和浴室应该有段距离,但这会儿夜深人静地听着,总感觉耳朵边都是对象洗澡的动静。陆不得不抬起手盖在脸上降温,可降着降着又觉得手也一起发热,最后还是放弃地放下转去抱床头一侧的抱枕,一头栽进柔软的布料里羞得不敢起来。
不知道一织会不会也期待着呢。
未知的等待时间里,他胡思乱想,从对方的表情神态身材话语,想到过往去海边拍摄时,对方赤裸的脊背与并不单薄的胸膛。明明只差一岁,身高也就比他高个一厘米,偏偏两人站在一起时,还是有点肉眼可见的体型差。陆曾经对此表达过强烈的不满,但回回也被对方用您要不再多喝点牛奶的取笑打着太极拳敷衍了事。可在交往以后,那些曾经并不旖旎——或是确实有点脸红心跳,但还没那么过分的场面,在此时的脑海里转着只觉得浑身燥热。陆扭扭捏捏地抱住抱枕滚了一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起了点顶住睡裤的反应。
这也太诚实了。他羞红了耳朵,低头苛责自己的小兄弟。
明明没听到声音,甚至人都没见着,怎么可以光是靠想象就起了鼓包,回头被对方直接撞见该如何是……
“七瀬さん?”
“呜哇!!”
突兀的一声尖叫,他急匆匆地将抱枕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裤裆上,不等调整姿势就赶紧面向下一秒因为担心他而径直推门而入的一织,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织觉得他奇怪,反手带上门的同时问他在做什么,陆只得装疯卖傻地连连摇头,顺便把抱枕按得更加用力了点。
“您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哎呀、就,那个……呃……”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乱飘地想要胡诌出一点借口,可一旦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黑曜石,便是半句谎言也编不出来。他无法在一织面前坦然地说谎,可能是因为对方总是会一眼看穿他,也可能是他自己本能地就不想这么做。所有的任性祈求央求哀求,在一织的面前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流淌出来,而后理所当然得到对方的理解,得到对方的实现。
是了,一织总是会实现他的愿望。
想到这里,他又不做声了,面对一织的疑惑,陆决定先就这么赤脚下床。光滑的地板被空调吹得温暖,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是那些让人害羞的心思开始频频出现在脑海里,让他走到一织面前之前就要原地蒸熟,变成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不过,他听到一织说,您可以慢慢来。
这就是他想要的、令人觉得安心的话语。
陆满满地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两三步过去稳稳地站在了对方面前。一织的表情依旧有点困惑,但也掺杂了一些看不清晰的羞红,陆认为这一定是因为他的存在,是他才能让一织总是露出一些违背于他自诩冷静人设的、那些更加生动丰富的表情。
他轻轻地喊。
一织。
能不能碰我。
……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我们也交往了一阵子了吧。
……是。
一织不想碰我吗?
他后退一小步,用手指点点自己柔软的下唇,故作狡黠地眯起眼睛。
一织……不想吻我吗?
他已经获得了对方的告白。
但这不够,还不够。
他也是男人,有私欲,有情欲,当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化作了可以用话语吐露出的词句后,他就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对一织有那方面的欲望。
想要触碰他,也想要被他触碰。
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也想要成为他的东西。
停留在话语上的爱意固然令人迷恋,但是由手指和肢体接触产生的性激素更让人觉得踏实。毕竟爱源于欲望,有欲望才能有所求。
所以,只要一织愿意碰他,他就能有足够的底气去对抗那些不知缘由的不安与惶恐。
那些对方在打开笔记本查看的时候,时不时就涌上心头,淹没咽喉,让他无法呼吸的紧张感与恐惧感。
“……——唔……!”
蜷缩在床铺上的身体猛地颤抖,枕在对方颈窝处的呼吸也变得又快又急。在近乎花白又立刻彩色的幻视中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失重,而后才在对方担忧的安抚下慢慢地将气息喘匀。一织没有脱下他的睡裤,只单单地将手伸了进去,陆便眼看那些修长漂亮的指尖在鼓起的布料下肆意妄为,不等他有所挣扎就一口气把人搓揉上了顶峰。满脸通红的陆想去找抱枕遮脸,但很快就想起它早已被对方体贴地垫在自己身下。逃无可逃,他只好不甘心地撑起身体去找对方的唇瓣亲,将那些旖旎莞尔的气息都吻进对方的身体里。他想要他变得过火,他也想被他做得过火。
但是,这样的吻一结束,一织就仿佛功成身退,一下子就将身体抽开了。
丧失了温暖的阴影,陆一下子被顶灯的光刺到眼睛,他迟钝地眨了好几下才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一瞬间巨大的落差与不解像是巨石,哐嘡一下重重地砸在脑袋上。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咦?一织?”
“嗯……就,失礼了。”站起身前去扯了几张纸巾的一织背对着他,陆一点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知道那只本来沾满液体的手被干净的纸巾一点点擦拭干净,而后轻轻地丢进了垃圾桶。
“明天好不容易能休息,早点睡吧。”
“欸?”
“那么晚安,七瀬さん。记得把睡裤送去洗衣篮。”
“不是、等等,一织——!”
咔哒!的一声。门已经关上了。
……
…………啊??
他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几乎就要跳下床去找一织问个清楚,可没跑到房门前又被茶几上的手机消息声拽住了步伐。陆心慌马乱地折返拿起,点开屏幕的刹那便看见对方又迅速地发来一条信息,大致内容无非是早点休息,不要再看书,以及就算现在去敲门,他也绝对不会开的。
可是、可是。
唯一的出口被不着痕迹地堵死,陆一下子乱了,又无人倾诉,浑身松懈地悻悻躺回了床铺。柔软的床单上刚刚还残存着两个人的气息,可在这短短离开的几分钟时间便散了干净,陆甚至找不到对方残留的体温,只能将几分钟前还被垫在腰下的抱枕重新捡起来。
……是他的问题吗?
是他刚刚表现得不是很舒服,或是现在交往的时间还太短,让一织觉得现在还不能出手吗?
可是,这件事本来不就是两情相悦的时候就能做的吗?
他兵荒马乱,侧躺在床上发呆,感觉到自己粘糊的下半身逐渐因为液体降温而阴阴地发冷,让胸膛里的这颗心脏也一起闷闷地发疼起来。
该不会真的……
……
不。他不能思考那些。
像是在倔强地保护着最后的底线。他一个翻身重新坐起,跑去衣柜翻出新的干净睡衣,闷头窜去了浴室,将那些肮脏不见人的东西全部一口气冲洗得干净。直到下半身神清气爽,他才拖着脚步重新回到房间,咔哒一声关灯,爬上床,将所有混乱不堪的思绪一口气砸进柔软的枕头里。
只是第一次。可能是一织没有注意到他的意思。
陷入睡梦中前,他坚定不移地这么想。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第四次——第四次由他发出的,仅有这么四次都是由他发出的邀请后。
陆不得不承认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看到的笔记本,想起一织告白的话语,想起那枚已经拆封的柠檬糖,到最后也没能落入任何人的口中,只能被他孤零零地带回家,放进清洗好的小瓶子,锁入无人知晓的抽屉里。
那枚糖果的味道,他现在似乎也忘了究竟有多甜了。
只知道那些属于柠檬的酸楚苦涩,尽数裹住舌尖,让他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必须先熬过那无尽的酸苦,才能颤抖声带吐露出来。
他看着近在咫尺,明明愿意和他牵手、接吻,却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愿意再往下进一步的一织。
现在想来,那些亲吻究竟是因为爱恋,还是因为安抚,他根本无从分辨。
啊啊,如果当时的告白是这个意思的话,那也太狡猾了吧。
他试图漫不经心地思考,想要模仿一织总结出一个可行的结论。然而不论怎么想、怎么忽略,当这个被自己百般无视的事实终究沉甸甸地放在他面前,他还是做不到一丁点对方那样,冷静到近乎是无情的思考。
陆想。他还是喜欢一织的。
他喜欢一织的脸,一织的声音,一织的舞蹈和歌声,一织为他为组合做出的一切一切。他是喜欢和泉一织这个人的。
但是。
“一织。”
他的语气依旧柔软,轻轻翘起的尾音像是有一枚柠檬糖即将放进一织的手心里,流光溢彩的糖果纸依旧在柔和地映照着鬓发下安静的侧脸。
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紧紧捏住的手指松开,让那颗甜蜜的糖果无助地落进泥土里,沾得满是拍不去的灰尘。
陆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所以,他只能说出这句话。
既然一织无法说,就由他来说。
毕竟一织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终究还是因为他的错。
“我们分手吧。”
对着一织慌乱起来的表情,陆轻轻地回以微笑。
他已经成长了,不是当年那个被迫困在医院的病床上,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只能看着的孩童了。
他拥有体力、能力,更拥有伙伴,拥有支持应援他的粉丝。所以,只要一织希望他这么做的话,不用白花那么多力气,他一样可以为一织做到。
只要一织想,他就可以为一织做到。
因为一织……一织想让他做到。
不听分说地将人轰出房间,陆用力地扣上冰凉的门把手,却捏紧过头,松懈不了,只好就维持这样僵硬又难受的姿势滑落在地板上,放任再也无法隐瞒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湿润的眼眶里跌落下去。
……一织、一织。
他想要成为,一织说他可以,他就可以做到的人。
——而不是什么,一织必须为他做出牺牲,做出不愿意的选择,才能获得他的目光,满心满眼的喜爱与信任的人。
最糟糕的早晨。
前一天的睡眠时间本就过晚,今天还必须为了赶早晨节目起个大早,哪怕平时对自身管理有多么严格,面对冬日六点的闹钟,即便是一织也有点难以积攒从温暖的被窝里挣脱的余力。厚重的窗帘只拉上了一半,天空中还没有出现属于黎明的赤红,他抬手搁置在额头上,望着深色的天花板中一片虚无空无一物,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无论什么都会从指缝里流出去。
陆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本不应该是个疑问句。过激一点,若是要将全世界分为两类,那么一类是喜欢七濑陆的人,另一类就是根本不认识七濑陆的人。他会被划分在哪一边,想都不用想。
可事实上……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只想到,为了团体的日后发展,最需要安抚的就是眼前这个随时随地就可能发生意外的炸弹。
但这个炸弹的起爆按钮,不仅没有被掌握在自己人这边,反而被他本人推搡着送到另一个组合的主唱的手中。七濑陆太容易被外界影响,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由他监控住才不会出现意外,而要想把这个按钮抢夺回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其他手段。
——但是,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呢。
昏昏欲睡中,再度出现的天使哀伤地垂落眼睑,向他抛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尽管这可能是唯一的选择,犹豫不会有任何意义。
但是,面对这样复杂的感情,你为什么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呢?
你真的,没有想过喜欢这件事吗?
“……哦!一织,早上好!”
就在三月迟疑着要不要直接去叫门的空档,走廊处那边总算传来了动静。窸窸窣窣,安静但快速,等到对方再次梳妆整齐地出现在客厅里时,距离预订的吃饭时间也就差了五分钟的时间。一织睡过头不是什么常事,不过现在是冬天,似乎也能了解。三月有点打趣地问他要不要将味增汤泡浓一些,帮他醒醒神。得到的答案虽然是不用,但多少也因为没清醒,在末尾加了一句想要多吃一个鸡蛋烧的小请求。
“好哦!正好厨房里还剩下几个鸡蛋。”
三月欣然答应,放下煎鱼后重新回到厨房。而这时候的一织才总算有意识去查看客厅里的状况,除了在忙碌的兄长和同样准备早出门的六弥さん,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在。他不由得皱眉,翻出随身的笔记本查看。按照行程来讲,今早的陆应该和ナギ一起参加同一场广播收音,可现在视线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显眼的红发。
他心里一沉,回头看向厨房:“兄さん,七瀬さん还没有起床吗?”
“啊,你说陆啊。”
三月熟练地颠了颠锅,将凝固的那一层蛋液翻上来裹住:“陆的话,已经出门了。”
他愣住:“……出门了?”
“是啊。大概半个小时前吧,还跟我说早饭到工作地点再吃,不用准备他的了。”翻动锅铲的动作一顿,三月侧过头,有点担忧地朝着再次沉默下去的一织望了一眼,“你们又吵架了吗?”
……那算吵架吗。
一织慢慢咽下一口米饭,将无法言语的叹息一通吞咽下去。他们虽然曾经交往过三个月,但是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坦白,因而其他团员看来,大概也确实只是一副和往常一样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吵过一架的模样。
可这回究竟要怎么和好,他真的完全不知道。
见他没有给出回答,三月也只好无奈地耸肩,将视线重新放回开始咕嘟咕嘟冒出小泡的鸡蛋烧上:“不管怎么样都好啦。毕竟你们两个吵架也不是第一回了,要早点和好哦。前一阵连下岡さん都在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推特上的粉丝跟着一起在担心你们……”
“等、等等?”
什么?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一织端起汤碗的动作也不得不停滞于半空。他真的完全忘却了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这一阵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那个欢笑哭泣都溢于言表的人身上,反倒让他忽略了对外公关的重要性。一织沉下脸色,在屋内另外两人有点莫名的表情下翻开自己专门用来观察粉丝群体的无名账号,随意往上一滑,全都是他的、陆的、或是团推的粉丝一些担忧的话语。
「一织和陆陆,是不是又吵架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吵架倒也还好……但是感觉最近,陆都不怎么和一织说话了。」
「是啊是啊!陆在节目上也没什么活力,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如果能早点和好就好了。最近的节目,看着陆陆不开心,总觉得也看不下去了。」
——之类,种种。
这绝对不是他提出交往时想要看到的结局。
一织蹭地站起身,翻出随身的笔记本。
“咦?一织,你不吃了吗?”
“六弥さん,您和七瀬さん的广播节目是不是八点结束?”
“嗯?Oh,七点半开始放送的话,工作结束确实是八点。”ナギ正咽下最后一口早餐,而后平静地凝望向身体逐渐绷紧的一织,“イオリ,你现在去的话,也来不及哦?”
“……”
这是事实,他不得不承认,何况自己这边也有工作,不可能跑到和自己目的地的反方向去。绷紧的手掌慢慢松懈,他只好重新落座回原位,正好三月也端着刚刚新鲜出炉的鸡蛋卷走了过来,轻轻搁置在一织的面前。
“一织,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但是我觉得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
“Yes,没有比坦率直白更加美好的语言。”ナギ在一边挥舞着双手笔画,“因为イオリ表达爱意的方式很笨拙。所以只要イオリ能够向リク坦白一切的话,リク一定会包容イオリ的一切。”
“……我。”他垂下眼,纤长的眼睫微颤,“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才会开心。”
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无法随便给出答案。何况先行被拒绝的是他,他都不知道现在追上去的话,对方是否还会继续乖乖地站在原地听他倾诉。
何况,他都猜不到对方究竟想要什么了。
“Oh!イオリ,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面前的椅背挪动,他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一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织一下子僵硬在原地。
“等、六弥さん?!”
“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爱’,就用拥抱来传达吧!”一织看着他俏皮地眨眨眼,“对于情话太长的一织而言,这样的行动反而更加有用哦?”
“都说了我哪里讲过什么情话……”
“没有自觉可不好!况且。”
ナギ侧过头,伸手点点他放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在已经向大家全然坦白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这本笔记里究竟写了什么。
“就算不用言语,‘爱’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表达的。”
——至少,三月和ナギ有句话说得没有错。
他确实应该再找陆谈一谈。
匆忙地结束了今天最后一项行程,窗外的天色已经临近夜晚。半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正在吐露最后一抹赤色的晚霞,而那光芒无限延绵的最远处,正是他正在奔跑过去的方向。
陆的行程也不轻松,从广播录制结束后就要立刻前往下一片场的录制。一织赶在乘车的空隙,抬手翻阅笔记本上记录的对方今晚最后一项工作地点,距离他现在上车的车站算起,至少还要过半个小时的功夫。
他只好先给对方发消息。
「七瀬さん,您在哪儿?」
「有些事想找您谈谈。」
这两条消息过去,全部石沉大海。直到一织都跟随着急行的电车到达了目的地还剩两站的时候,才总算在界面中看见了已读二字。
他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嗡嗡震了两下。
「不要。」
「累。」
他的呼吸停了一秒。
「……听我说就好。」
「不会浪费您很多时间的。」
「你想说什么。」
「……最近我们的事,似乎影响到粉丝了。」
「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还是希望您能听一下我的话。」
「为了我们好,也为了您好,我希望您至少,在态度上对我能够更加正常一点,不要那么摇摆不定……」
「啊啊啊!!果然还是这一套!!」
「……七瀬さん?」
「又是那套,为了团队的未来,为了我的未来,要我做些什么的话,」
「我可以的,我愿意听一织的话。可是我现在累了,明天再说吧。」
「但是、」
「求求你,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你总是这么温柔地为大家着想,也会为我着想。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我的错觉。尤其是在分手后,我更加确信……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是昨天,你抓住我……给我披外套,给我煮热牛奶。那些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做的事,你还是就这样习以为常地为我做了。」
「一织,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到底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这么好?」
「我总是忍不住……忍不住以为,我真的是你心中特殊的那一部分。
「可是交往的时候你不愿意碰我,分手后又还是那么温柔,让我生出一种,自己才是任性妄为的人的感觉。」
「摇摆不定的,到底是谁?」
意欲输入的文字再度停止,正巧目的地的车门正在缓缓打开。他本能地抬头看去,穿过狭窄的车门,越过冗长的队伍,一眼望见那头眼眸隐隐泛出氤氲水光,几乎就要站在那里哭出来的人。
七瀬さん。
空洞的窟窿中有雪在堆砌,而后融化,流淌,化作成无数冰冷的泪水满溢出来。他在心底无助地喊,剥开人群直直地追出去。在对方因为慌乱而差点撞到人摔倒之前,牢牢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周围有人群在骚动。尽管大部分依旧步履匆匆,这里也是车站人烟稀少的一角,但还是有少许部分的路人,在经过时朝他们投以不明所以的目光。可一织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现在只想着要用力地、紧紧地牵住这只手,若是现在再次放开的话,他可能……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了。
他面前的人急促地喘息着,不愿意将头转过来。
“七瀬さん……”
“什么啊!一织到底还要说什么啊!!”
他的话语被中途截断,只能先定定地听着对方继续开口。
“我都已经努力,那么努力地放下了。即使没办法做到像大和さん演戏那样完美,但我至少也在拼命地对你普通地笑,普通地说话。可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一织还是觉得我不够努力,还是会这么熟视无睹地走过来,把我的心搅和得乱七八糟啊!”
“一织,你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您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都很狡猾——”
“我确实很狡猾!!”
这次,轮到他打断他。
或许是因为过高的音量,也或许是从没见到一织情绪这么波动,即便是已然情绪濒临崩溃的陆,也忍不住被他这一声突兀的声音给惊得呆在了原地。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紧抓着他的手走过来,死死锢住手腕的力道几乎与当时告白的那一天如出一辙。可是,现在这只手是炽热的,尽管也在颤抖,却是尽数将对方温暖到令人心颤的体温,一并通过手腕的皮肤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知道我很狡猾。因为我在什么……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就擅自将您拉扯进来了。”
坚定的步伐停留在原地,他终于和他再次以这样相近的距离彼此靠近。熟悉的护发素味道被潜藏在厚实的针织帽下,可是对方的气息,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对方那双漂亮的赤红色眼睛,只满满地装着自己一个人。
“不碰您……是我害怕,我会做出我自定的计划之外的事。
“明明说好要控制您,可是往往在您面前,先行失控的反而会是我。
“但是。现在,至少是现在……我发现了,我终于发现了。”
啊啊。他早该知道的。
“IDOLISH7的成果,确实是我的梦想。
“您在其中也的确必不可缺。
“……可是。”
摇摆不定,摇摆不定。或许在对方看来,像他这样交往前关怀至极,交往后却相敬如宾的人,在陆看来,确实只能用摇摆不定这一个词来形容。
但是,事实上呢?
他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面对那个人,面对那双即将哭泣的眼睛,现在这一分这一秒,除却满脑的思维计算与冷静分析,埋藏其中,呼之欲出,他最想要、又一直迟迟没有察觉,或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察觉的,面对无数次可以发现的机会和撩拨,都被迫压抑已久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就像六弥さん说的那样。
无形的、无自知的、无法被轻易领悟乃至认知承认的爱意。
它们再被压抑,再被忽视,也会依靠他沉重的情感萌芽、滋长,悄悄跌落流淌进整本笔记的字里行间,成为笔记的主人也不曾发现的、独一无二的情书。
是了。尽管陆没有发现,一织自己也没有发现。
但那整本以七濑陆为基础,发散、编排、统合IDOLISH7和MEZZO"情报的详细笔记,确确实实是一织为陆书写的、只此一本的情书。
一织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而后,伸出手。
面对那张脸,面对那双眼睛。
他终于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不顾对方迟疑的僵硬,将陆用力、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一织?”
“……我、我喜欢您。”
思索不出其他任何审时度势的词句,也编织不出其他任何甜蜜的爱语。
只要身体触碰到他,只要怀中搂入了真实而温暖的体温,那些本来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进行编码计算的所有冷静分析的话语,在此刻尽数化作无数丢人的哽咽,淹没在低垂的眼睫与滚动的咽喉中,变成一句又一句,迟来的、说不尽的、发自肺腑的爱意倾诉。
“喜欢您、喜欢您……真的,喜欢您……”
“……一织。”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现在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您……”
“一织。”
“和团队没有关系,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真的、真的……”
喜欢您。倾慕您。怜惜您。深爱您。
哪个词都好,哪句话都好。
只要能够传达到,只要能够让他听到,哪怕这次也被当面拒绝,他也……
“……我说,一织。”
颈窝边的脑袋动了动,但这次不是远离,反而是更加亲昵地磨蹭。他感知着身边熟悉而眷恋的体温向他靠近,而后慢慢、慢慢地,在脸颊的一侧,落下了像是蝴蝶振翅,亦或是糖果融化般,轻微却清晰的亲吻。
他听到他轻轻开口,将那枚沾满尘土的糖果终于洗净、擦净,小心翼翼地放回他的手心里。
笨蛋。
陆的额头抵住他的颈窝,语气里溢着欢喜而幸福的哭腔。
太晚了。
“呜哇、等,怎么已经这个点了!!”
“这、还不是因为您刚刚洗漱磨蹭了太久!”
“可一织不也跟着一起帮我梳头发梳好久!!”
“那是因为不帮您梳的话,您这后面睡觉睡翘起的头发估计今天一天都压不下去……”
“啊、啊——!已经快九点了,两位!”
三月的声音远远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成功地打断了两个人快要发展成低级吵架内容的斗嘴。终于意识到可怕事实的陆急急忙忙地瞥了眼手表,蹭地一下窜起,狼吞虎咽地将没剩几口的面包满满当当地全塞进嘴里,嗷呜嗷呜咀嚼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像只正在储藏冬季存粮的仓鼠。
坐在他旁边的一织一瞬间表情变得难以言喻的奇怪,但在陆转过去发现之前迅速摆回了原样。与陆不同,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连带旁边已经急急忙忙冲去玄关的人的份一起端起餐碟,帮忙送去厨房后才跟着脚步走了过来。今天是今年冬天最冷的一天,在被啰嗦地叮嘱前,对方已经识趣地自己一件一件把浑身上下层层裹紧,走到他背后的一织在心里悄悄比划,对方现在这副模样恐怕比真正的仓鼠还更圆更可爱一些。
……嗯,果然是喜欢他。
一织忍不住轻笑起来。
“要帮忙吗?”
“……唔,不用。”陆低着头,费力地跟自己的长筒靴鞋带搏斗,“快穿完了。”
“围巾呢?”
“挂在那里呢,等会儿就戴。”
“那背包?”
“……啊!忘记在房——”
“给。”
浅色的斜挎包伸在面前,陆眨眨眼,正好也穿好了靴子。他接过背包,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站起来。
“……谢谢。”
一织走到玄关,蹲下身也开始给自己穿上皮靴:“不用。顺便七瀬さん,您可以先去那边等着,但是记得别开门,外面的风还很大……”
“那个,一织。”
旁边的身影依旧站着,并没有如他的话那样走得稍远一些,一织顿了顿,还是决定先抬头望向他。意料之中清澈的赤红眼睛,但除此之外映入眼帘的,还有一颗被小心拆开包装的、晶莹剔透的浅黄色糖果。
他愣住,重新看向陆。
陆眨眨眼,轻轻地将糖果往他唇边更加贴了贴。
“吃吗?一织还没吃过呢。”
“……嗯。”
他张口,含住,用温暖的体温包裹,让那些坚硬也酥脆的外壳慢慢融化,流淌出柔软温暖到让人想落泪的清甜内芯。
是甜蜜的柠檬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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